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如果真有天意 作者:一見傾心 文案 《如果真有天意》—— 一見傾心 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我的胸口幽居,我不曾對人說,那是我心底埋藏已久的秘密。即使你來到我的麵前,觸手可及,而我卻不能把你擁進懷裏。 在我年少時,你已經是我的夢想,直到如今,你仍然是。我不斷追尋,隻為尋得你的蹤跡。 我以為已經把往事藏好了,此生不會再翻閱,誰知一個不留神,卻在眼眸裏洩露了秘密。如果真有天意,你就是...... 內容標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如果真有天意》一見傾心,徐白羽(周子琪)、陳柏翹、陳家傑 ┃ 配角:高峰、潔怡 ┃ 其它:天意、如果、初戀、愛情、小說 ================== ☆、初遇   几位知名画家的画展在艺术中心举行。展厅的大门敞开着,门外两边的墙上用放大了的画作《清晨》作墙纸,差不多把展厅的外墙全包围住。墙的前面整齐地排列着两排花篮,有的是赞助商送的,有的是画家们的粉丝送的,都热热闹闹地摆在一起,恭贺画展的圆满成功。   走进大门,通道旁边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场刊、小册子,桌子後面有两位穿着套装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招呼宾客。画展第一天是招待特邀嘉宾的,所以来参观的人不是很多,他们的衣着打扮也显得庄重,一看就知道是些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士。这时,来宾都陆陆续续地走进展厅。   展厅的大门旁有个小偏厅,主办机构在偏厅搞了个简单的酒会。女画家徐白羽就站在屏风前跟来宾照相,她是这次画展的其中一位参展画家。他们身後屏风的图案是来自白羽其中的一幅画作,可见主办单位对这次联展相当重视,细微之处都显现心思。   白羽今天穿了件浅银灰色的背心连衣裙,裙摆刷着几道不规则的颜色条纹,一双修长美腿在斜裁的轻纱下若隐若现。她的妆容清新淡雅,微微卷曲的长发自然地垂到肩背上。她整个的装扮低调不耀眼,但她优雅的举止却能轻易地引起人们的注目。   展厅外面的走道上,刘董带着他的助理陈柏翘正向展厅大门走来。   刘董一边走一边对柏翘说:『等会儿介绍我的偶像给你认识,绝对是女神,见到她你也会这麽说。』   柏翘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不信随你,总之你一定不会後悔跟我过来。美貌与智慧并重,我没见过第二个像她那样的。』刘董看柏翘的态度,有些不满了,好像柏翘没认同他的女神,就是不给他面子。   『嫂子知道你这样评价你的女神会有甚麽反应呢?需要我转述你的这番话吗?』柏翘笑着回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都说你年少无知!』刘董斜瞪了他一眼,摇摇头表示他无药可救了,『女神是在心中的,是要仰望的,只有凡夫俗子才会想着把女神据为己有。这你就不懂了。』   柏翘虽说是刘董的助理,刘董又比他大十来岁,但因为他们俩相识多年,按刘董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并且两家人在生意上又有合作,所以刘董并没有把柏翘当下属看待。柏翘在国外读完大学,上年才回来就进了刘董的公司。工作了几个月,刘董看他年轻有为,做事稳重,就让他当了董事长助理,协助自己打理公司业务。   他们互相调侃着,转眼已来到大门口。刘董看见白羽的经理人小志站在门边,就马上走过去打招呼。刘董公司也是这次活动主要的赞助商之一,刘董之前也赞助过白羽的画展,小志和他有些交情,一起吃饭也有好几次,他们也算相当熟悉。   小志热情地跟他们寒暄了几句,他当然明白刘董是白羽的铁粉,特意过来是要见白羽的,便领着他们走进偏厅,向白羽站着的方向走去。   白羽这时正跟一位女士谈话,随後应这位女士的邀请一起合影。柏翘跟着刘董,眼睛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然後锁定在前方那位离他几步之遥,穿灰色裙子的女子身上,他估计这就是刘董口中的『女神』了。他定睛看向那位女子,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定定地盯着那个灰衣女子。   白羽看着来到她面前的刘董,微笑着伸手,说:『Franky,好久不见了。』   『是啊,已经是前年的事了。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两年我还有收集你的画作。』刘董雀跃地说。   『我也很高兴,希望这次展出的画作你会喜欢。』白羽淡淡地微笑,显得有些客气。   『你的画,我一向喜欢,奉若珍宝。』刘董话语里充满了热情。   『你这样说,我可不好意思了。』脸微红,但仍是淡静。   『白羽,我这次来,带了一位朋友,给你介绍一下。柏翘,来,我给你……』他一回头,没看到柏翘,再往後看,就看到柏翘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刘董於是把声音提高了些:『柏翘,过来,还站着干甚麽?』   柏翘听到刘董叫他,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大步走上前,来到白羽面前。刘董介绍说:『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美女画家——白羽。』然後,他又面向白羽:『这位帅哥是公司的同事——陈柏翘。』   柏翘面向白羽,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伸手和白羽相握。白羽打量着面前这位身材修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子,内心飘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又想不起来。她不禁微微蹙了蹙眉。不过,她随即回复了自若的神情,微笑着说:『陈先生,你好。』   柏翘和白羽只隔了一臂的距离,一阵的心神浮荡。他稳住自己,微笑着向白羽问好:『徐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他没有跟刘董一样叫她的名字,而是很客气地称呼她『徐小姐』,他觉得在初见面时这样做表示一种礼貌和尊重。   『我们一起照张相。』刘董说着已站到白羽旁边,又招呼柏翘站另一边。时刻准备的摄影师马上举起照相机,半蹲着捕捉镜头,拍了两张。   等拍了照,几个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刘董对白羽说:『白羽,这次你在这里做展览,我也一定要请你吃饭,时间你定,就我们几个,朋友吃顿饭。』他用手指指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示意参加饭局就这些人。他知道白羽不喜欢应酬,怕人多。   白羽轻轻一笑,说:『好,我让小志跟你约时间,他比我更清楚我的时间表。』   站在旁边的小志反应很快地对刘董说:『没问题,我回头查查白羽的时间表再答覆你。现在我带你们去参观画展。』   白羽向他们道了谢,他们就随着小志走去大厅。没走几步,刘董就注意到那个沉默的柏翘了,又开始调侃他:『柏翘,你是怎麽了?平时口若悬河,今天竟成了哑巴。莫非你被电晕了?』   柏翘像是没回过神来,竟自言自语地吐出一句:『她真是我梦中的女神。』   刘董不可置信地瞅着他:『你的变化也太快了吧?你刚才还怎麽说我?兄弟,终於开窍了。』   柏翘掩饰地笑了笑。   刘董突然想起甚麽,转向小志,问:『小志,白羽会逗留几天?』   小志回答说:『起码会逗留一个星期,之後就要看情况了。』   『那就麻烦你帮我们安排吃饭的时间,要晚上,时间充足,可以好好聊聊。决定了时间通知我,顺便问问白羽喜欢吃甚麽,我去订座。』刘董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小志赶忙说:『不麻烦,别客气,我们是老朋友。』   『对,对,老朋友了……唉,我想跟你打听一下,白羽有男朋友了吗?』刘董听小志说『老朋友』,於是他决定『不客气』地八卦一次。一来出於关心,二来出於对女神的好奇心,相信後者的成分较多。所以,他说到後面一句话,刻意地压低了声线,毕竟一个已婚的大男人去八卦这种事好像有失身份。   『没有。』小志直接地说。   『也是的,认识她这麽多年,她还是一个人,这样多孤单啊!』刘董说得有些慨叹。   『这些年也没见她对谁上过心,估计都习惯了。』小志说。   柏翘在旁边听着,没有插话,装出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把他们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   柏翘可以肯定,白羽就是他梦中的女神,他没有看错,一定是她。这十几年来,她不时在他的梦中出现,他怎麽可能会弄错?他曾经梦见她在小屋里作画,头微微低垂,神情专注,形象脱俗出尘,令人怦然心动;他也曾经梦见她走出小屋,在他面前经过,她轻轻地回眸,像是对他笑了一笑,若有若无,让他醒来之後患得患失;而他们相距最靠近的一次是她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凝神看着他,当他想上前拉住她的手时,梦就醒了。他还有些後悔,如果不是急於接近她,这个梦还可以延续下去。现在,女神真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却怕自己是在做梦,怕自己的靠近是另一次的梦醒。他暗中使劲握着拳以确定那不是梦。   来到白羽画作的前面,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品画。白羽擅长油画,也有一些用其他颜料绘画的作品。柏翘希望从画作内更多地了解白羽。艺术家的内心都是充实的、丰富的,有时甚至是激情澎湃的,他们是用心去体会生活中的一切,蕴蓄於心里,在表面上未必会表现出来。而他们的作品很大部分是内心世界的反映,他们会把自己的内心通过不同的构图、色彩、创作方式表达出来,只是看的人能体会多少。所谓知音,就是懂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作修改 ☆、受傷   第二天下午,柏翘外出见客,见面的地点在艺术中心附近。见完客,时间尚早,他决定再去一次画展。昨天他无意中瞥见画展的活动安排,今天是画家对外的签名会。他想碰碰运气,看看白羽在不在,他只要远远地看看她,如果她不在,就再看看她的作品。   走进展馆,人比昨天多了许多,每幅画前面都堆着人。今天有两位画家在场与粉丝互动、签名,白羽是其中一位。   大厅一角搭了个矮矮的平台,白羽站在上面,在巨型海报前给粉丝签名,应他们的要求合影。三、四米距离外,几十个粉丝手拿着海报或纪念小册子在排着队。   柏翘觉得很幸运,今天还能见到白羽。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站着。   经理人小志从人羣中发现了他,走过去跟他打招呼:『陈先生,又过来了?刘董没一起来?』   被熟人发现了,柏翘有些不好意思,说:『刚在附近见客,就过来走走。昨天看画意犹未尽,今天再来欣赏。你们这次画展的水平很高啊!百看不厌。』为了掩盖自己的意图,他顺带地恭维了一下。   小志见旁边人多,拉了柏翘走到白羽左後方的位置上。小志只需要监监场,这会儿没甚麽事做,有个熟人说话刚好解闷,於是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白羽正在跟粉丝签名,眼角无意中瞥见有两个人站在自己的後面三四米远的地方,她稍稍地转过头,看见是柏翘,便对柏翘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柏翘见她回头,也对着她笑了笑。   这时,一个中年的男人拿着小册子走向白羽请她签名,白羽提笔签了名。那个男人伸出手,要跟白羽握手。白羽也伸出了手,男人瞅准机会,一下子捉住白羽的手,猛地一扯,白羽站立不稳,『啊』的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那男人伸出另一只手环住她,嘴巴就向着白羽的嘴凑过去。白羽的右手被男人捉住,只能用左手抵住男人的胸膛极力抗拒着,脸扭到一边不让他得逞。   这刹那间的动作太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呆了。眼睛没离开过白羽的柏翘第一时间从後面冲了过来,一把拉住白羽,把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挥拳狠狠地向男人的脸打去,接着在他肩上一推,说道:『你要干甚麽?』   男人被打疼松了手,摸着自己的脸。这时场内的保安才跑了过来,把男人抓住,押了出去。场内一阵骚动,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甚麽事,开始小声地谈论这突如其来的场面。   白羽惊魂未定,脸色青白,刚才只觉得自己如同木偶一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住,然後身体就倒向了另一边。等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倒在柏翘怀里,柏翘的左臂紧紧地搂住她。她登时不好意思,赶快站直了身子,对柏翘说了声:『谢谢。』   柏翘看着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这话时,脸上惊慌的神色犹在。   小志也走了过来,问:『白羽,还行吗?要中断签名会吗?』   白羽看了看前面的等候队伍,约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她不是常来做展览,更不会经常在同一个地方搞签名会,所以她不想让她的支持者失望。她对小志说:『继续吧,我没事。』   柏翘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後笑着说:『别担心,我们做你背後的男人。』   她果然被他逗笑了,抿着嘴说了声:『谢谢。』   小志拿起麦克风,对在场等候的人士说:『各位,刚才出现了一些意外情况,现在已经平息了。签名会继续,各位可以轮流上来请白羽签名拍照,只是……不要太热情就好了。』排队的人『哄』一声笑起来。   小志说话的时候,白羽留意到站在旁边的柏翘在轻轻扭动着左手手腕。她轻声地问:『扭伤了?』   柏翘笑着摇摇头,说:『不要紧。』   白羽继续给支持者签名,柏翘就站在她身後两米范围内,一直到签名会完毕他才离开。临行前,他告诉白羽他会回公司,还有些事情要跟进。   散了之後,白羽叫助手欣彤带她到附近一家知名的中药店,买了一瓶药油,专治跌打扭伤的。据店东说药店已开业几十年了,这瓶药油的配方还是祖传的,疗效显着。   白羽拿了张白纸,匆匆在上面写了两句:陈先生,今天连累你扭伤了手,很是抱歉,送上药油以表歉意。刚才幸好有你,十分感谢。下款:白羽。   写好之後,她把纸摺好,连同药油塞进公文袋里交给助手,让助手欣彤开车把它送去柏翘公司。   柏翘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收发处的同事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公文袋,说道:『陈先生,这份件是给你的。』   柏翘接过来,看了看公文袋的封面,然後拆开封口,一边拆一边问:『谁送来的?』   『一个女孩子,她说是徐小姐给你的。』收件处的同事答道。   柏翘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   收发处同事应了声:『不客气。』就走出了柏翘的办公室,带上门。   柏翘从公文袋里取出药油和白羽写给他的字条,摊开字条,嘴角登时弯出了一个弧度,他差点就要去吻那张纸了。虽是短短两句,柏翘却读了好几遍。他扭开药油的瓶盖,沾了些涂抹在手腕上,轻轻地揉着。药油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药材味,他平时是不怎麽喜欢的,但现在他觉得这瓶药油的味道特别的清香,还让人精神舒畅。   揉完後,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白羽,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白羽的电话号码。他有些懊恼,想来想去,想出了几百种联系白羽的方法,都被自己否决了。这时,内线电话响了,他悻悻地拿起,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了刘董的声音:『柏翘,约了白羽明晚吃饭,一起去。』   柏翘一听,直觉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还在苦恼,现在有这大好机会,心里不禁窃喜。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麽雀跃:『好啊。就我们俩?』   『当然只有我们俩,你以为还有谁……你不是以为我会带刘太太去吧?』刘太太指的当然是刘董的老婆了。   柏翘笑了笑,说:『知道。』   刘董不急着收线,继续说:『我免她多心,自找麻烦的事我是不会干的。兄弟,学着点。』   柏翘马上表现出谦虚的态度回应他:『受教,受教。』   跟刘董收了线,柏翘心情大好,连带工作也起劲了。   第二天傍晚,刘董和柏翘先行来到了酒家,他们订了一个小包厢。这是一家吃粤菜的酒家,看酒家大堂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就知道它的品位了。刘董请吃饭,还是请他的女神吃饭,不入流的又怎能入他的法眼?   他们两人跟着服务生进入了包厢坐下,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等白羽。不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推开了,服务生引着白羽、小志和欣彤走了进来。刘董和柏翘站起来上前迎接,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柏翘和白羽分别坐在刘董的左手和右手边。刘董一早就向小志打听了白羽的喜好,菜也是因应她的口味点的。她喜欢清淡,粤菜正合她意。   席间,言谈甚欢。助手欣彤的手机响了,为免影响在座的人,她走到包厢外面接电话。回来时,她在白羽旁边耳语了几句。白羽侧着脸看着她,轻声说:『那你去吧。』   『等会儿你怎麽回酒店?』欣彤小声地问。   『我坐出租车就行了。』白羽不觉得是个问题。   『我开车过来的,徐小姐让我来送吧。』柏翘侧耳听到她们的谈话,不失时机地插话。其实要送的话,在座的人都可以送,要轮也没轮到他。柏翘怕他们先说出口,所以拦在他们前面把话说了。说了之後心里忐忑起来,她会拒绝吗?   白羽听了柏翘的插话,稍稍转头看了柏翘一眼,好像略为犹豫,垂下了眼睛沉吟了半秒,再看向柏翘时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那就麻烦陈先生了。』   就这一两秒的时间,柏翘觉得一颗心被吊到了半空,听了白羽的回答,他那颗悬着的心才『咯噔』一声放了下来。他对白羽说:『不麻烦。为才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有人替她接送白羽,欣彤向各位说了声『不好意思』就离开了包厢。   他们一直吃到十点多才散。柏翘从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停在酒家门口,然後下车,站在副驾的门边打开车门,让白羽上车。白羽向刘董和小志挥手道别。刘董今晚已经察觉到柏翘的心思,他装作不知,但看向柏翘的眼光却带着戏虐的意味,柏翘也回敬他一个得瑟的眼神。刘董先不跟他计较,这小兄弟吃了豹子胆,敢追他的女神,明天回公司再盘问他。   柏翘开着车驶进了主道,汇入了车流。   『这麽晚了,困吗?』见白羽沉默,他先撩开话题   『还可以。』她突然想到了甚麽,『你的手没事了吧?真不好意思。』白羽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地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想关心一下,但又怕引起他们谈论昨天的事情,始终有些尴尬,所以她就没提。   『没事了,用了你送的药油,擦了一次就好了。』柏翘一脸轻松地说。   『有这麽厉害吗?擦一次就见效,你当它是神油?』话语一出,白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任她怎样不问世事,怎样无知,也不会不知道『神油』是甚麽东西,还对着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男子说这样的话。她条件反射地用手掩着嘴巴,故作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希望他没听清楚。   柏翘马上就留意到了,他知道她是无意的,但出於大男孩的搞怪心态,还是想恶作剧地逗逗她,但侧过脸时,瞥见她的窘样,又於心不忍了,只是嘴角的笑意不觉间加深了。   『真有些好奇,你们当画家的,平时都会做些甚麽呢?』柏翘故意转了话题。   白羽平静了心绪,缓缓地答道:『不知道别人怎麽样,我自己喜欢躲起来画画,要不就是积累灵感,有时候也去教教书。没有甚麽特别的,不像你们的生活多姿多彩、紧张刺激吧。』   『但是你的画给人的感觉也是多姿多彩的,幻想和现实交织,对於不同情感的表达都是恰到好处。你的内心世界一定是很丰富的。』说这些话,柏翘是由衷的,是他的心底话。   『我就当你是夸奖我了。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可以说是滥情的,不切实际的。』话题变得轻松了,白羽渐渐放开了自己,没有那麽拘谨了。白羽本是个不擅於交际的人,每次让她出席公众场合她也会感到紧张。艺术家的脾气乖张,一点都不出奇,她觉得自己不是自闭症或者狂躁症已算很正常了。   两人说着说着,车子拐个弯就要驶进了酒店所在地的那段路了。却见路口摆放着『禁止进入』的牌子。柏翘停了车,降下车窗,向旁边的工作人员打听情况,回说是道路紧急维修,今晚暂时不能通行。柏翘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下。   白羽见他准备下车的模样,赶紧说:『没几步就到了,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   『让我表现一下风度总可以吧?我陪你到酒店门口。』柏翘不容她拒绝,没说完就开门下车。   白羽也从另一边的门下了车,两人散着步走回酒店。风清月朗,路上很静,只有几个维修工人拿着工具走向马路,准备工作。   对於柏翘来说,这是一个难得跟白羽独处的机会。他知道白羽逗留在这个城市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能过一两天就要离开,他不希望就此错过。这个女子已经进驻在他的心中多年,如果错过了,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於是他鼓足了勇气,对白羽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白羽『唔?』的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柏翘话一出口,就恨得要抽自己耳光,怎麽把话说得语无伦次?他马上换了一个提问方式:『我是说,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柏翘觉得自己面对她时有些别扭,变得不擅辞令,说的话要麽太直接吓着她,要麽说不到点上,绕来绕去,完全不像在谈判桌上的挥洒自如,他可是在外国名校训练出来的商业人才,怎会如此不济?   『过两天就走,其实我在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白羽轻声地说道。她猜得出柏翘的想法。她清楚自己对柏翘也是有好感的,他不同於那些仰慕她的支持者,因为他给她的感觉不一样。但她更清楚这里不是她停留的地方,从来都不是,所以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下一站会是哪里?』柏翘缓了缓,问道。   『先去泰国作一个心灵沉淀之旅,之後再作打算。』她下个月才需要出席活动,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想用忙作为藉口去搪塞他。   『那我们还会……』柏翘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经过的巷口闪出了一辆手推车,手推车离白羽的距离很短,转眼就要撞上了,白羽却完全不懂反应,呆站着轻呼了一声。旁边的柏翘手疾眼快地拉她退了一步,自己跨前一步,伸手挡在她前面。车子没有碰到白羽,而是贴着柏翘的手臂和後背溜了过去。手推车上面是铁丝网做的笼子,里面摆满了工具   那个推车的工人也知道是自己鲁莽大意,没有看清道路上的行人,也没有控制好车子,他向着他们弯弯腰,连声说:『对不起。』   柏翘和白羽面对面地站着。柏翘的手臂还是举在白羽的腰间,他有种冲动,想抱住她。迟疑了片刻,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着她还是呆呆的样子,不觉失笑:『你怎麽每次都只会叫不会动啊?』白羽才懂得讪讪地笑。   柏翘放下手臂,突然觉得前臂有些刺痛,低头一看,衬衣的袖子被划破了,皮肤也破损渗出鲜血。白羽也看到了,她轻呼:『你流血了!』   『不碍事。想必是被手推车上的尖利工具划破的。』柏翘用手捂住伤口,若无其事地答道。   白羽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已是酒店大门。她转头对柏翘说:『你跟我上房间,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柏翘听了,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这个当然是求之不得,哪还有推辞的道理?为了表示很有治理的必要,他慌忙皱起眉头,扮了个辛苦样:『真的很疼,那就麻烦你了。』   白羽见他那样,知道他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也不拆穿,只是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哭笑不得地说:『不麻烦,怎麽说你都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我应该谢谢你的。』   白羽在服务台要了些消毒和包紮用品,然後领着柏翘上楼。   走进房间,白羽向柏翘指了指沙发,说:『坐下。』自己则把用品一样一样地摆放在茶几上,扭头打开角几上的台灯。   柏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视线一直跟着她的动作移动。白羽在他的旁边坐下,拉起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挽起袖子,用沾了消毒剂的棉花擦拭伤口。   柏翘注视着面前的人,只见她低着头,神情温柔而专注,柔软微卷的长发垂了下来。在长发的衬托下,细长白瓷般的颈项,还有,她俯身时领口微泄的春光,都吸引着他。他很想伸手帮她把垂下来的头发撂到耳後,然後…….柏翘浑身一阵燥热,他不敢任由自己的思想继续放肆,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付诸行动。他移开了停留在白羽身上的目光,身体不安地挪动一下。   『别动!』这时,白羽轻轻地呼喝他。他马上坐直了,不敢乱动,眼睛看往别处。   消毒完毕,白羽用棉纱布帮他把伤口包紮好,放开他的手,柏翘立刻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没用多大的力。   她瞧了他一眼,轻声叫:『别这样。』随即想把手抽出来,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却加大了力度,她反射地要挣脱。   『哎呦!好疼!』柏翘皱着眉头,状甚痛苦,可手却没松开。   白羽听到他喊疼,吓了一跳,转而关切地去看他受伤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那个人见她着急,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想藏都藏不住。白羽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冷下脸来,低声斥道:『你放手!』   柏翘怕真惹她生气,不情不愿地放了手,瞅着她,试探地哄她说:『别生气呀。我胆子小,你生气,我会害怕的。』   听他这麽说,白羽也真很难再生他的气,其实她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而已。这时她被逗得忍不住噗哧地笑出来,心里暗骂一句:无赖。   柏翘见她的神情缓和下来,趁势说:『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呢?』   『我正想说我们以後不应该再见面了。』白羽又是板着脸说。   『为甚麽?』柏翘有些错愕,睁大眼睛看着她。   『每次见面都让你受伤,我过意不去。』白羽说。   『哦,你说这个。』柏翘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说甚麽呢!『不要紧的,我愿意。』   『愿意……受伤?』白羽不可置信地,嘴里挤出几个字。   『唔,』柏翘看着她,用力的点头以示十分肯定,『因为……如果不见面的话,我受的伤更重。』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得很真诚的样子,白羽也听出他的话里有话,觉得好笑,一时不知怎样作答。   柏翘见她不答话,换了个悠闲的姿势,身体往後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脑後,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该请我吃顿饭来报答救命之恩吗?怎麽反倒说不该见面呢?这样避是避不了的。』又是语带双关。   白羽哪会听不懂他的话,她很无奈地答道:『救命之恩怎会是吃顿饭可以报答的?』   『你不是想以身相许吧?我可不是那麽随便的一个人。』他故作惊讶状,无形中又逼上了一步。白羽又好气又好笑,暗骂:流氓。   『那你要怎麽样?』白羽问。   『明晚请我吃饭,地点我定。』柏翘说得一点不含糊。   『明天的早餐和午餐还没吃呢,已经想着晚餐。』白羽有点负气,小声地嘀咕。   白羽的话被那个人听得一清二楚,他马上有反应了:『如果连早餐和午餐你都愿意和我一起吃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很乐意应约。』好无赖啊!   白羽被追堵得无处可逃,唯有答应:『好吧,你定了晚餐的地点通知我。』   柏翘机不可失地取出手机,问道:『给我你的电话号码。』   白羽迟疑了一下,她的私人号码甚少告诉别人,她一般都会说『打给我的助手』或『打给我的经理人』作为推托之词。   柏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容她考虑:『你不把电话号码给我,我怎麽通知你?别说联系经理人或者助手的话,你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被看穿了心思,白羽只好悻悻地伸出手,说道:『电话给我。』   柏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着她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号码,然後递了过来。柏翘接过手机,按了打出键,过了一会儿,她手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却不急着去看。   『你现在也有我的手机号了。』柏翘收回手机,顺手放进口袋里,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笑意,得偿所愿第一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今天谢谢你的照料。』柏翘站起身,面向她,她也站了起来。   柏翘还想说甚麽,却又止住了,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抬头又说了一次:『我走了。』然後走向门口。   柏翘离开後,白羽正收拾东西,准备洗个泡澡舒缓一下。对於柏翘,她不愿多想,没有结果的事情想多了只是自寻烦恼。   这时,她手机的讯息提示音响了,她心里想着,这麽晚了还有谁给她发讯息呢?她从手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屏幕的上方显示着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摁入打开,对话栏打出一行字:『白羽,谢谢你。』   她想了一想,意识到这个讯息是从柏翘的手机发出的,他一定是刚坐到车上发给她的。   她有些迷惑,回问:『谢我甚麽呢?』按下发送。   很快回覆了:『给我机会。』   她深呼吸,不知如何回应,想了一会儿,回了一句:『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小心开车。』然後又送出一个晚安的贴图。   那边也送了一个晚安贴图。白羽拿着手机呆了好一阵子。   街上,那个人坐在黑色的奥迪车内,手里握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也在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经修改 ☆、酒吻   约了白羽晚上七点到酒店大堂接她,柏翘整个下午心情舒畅,做起事情来也是乾脆利索的,他要赶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完成了,以便晚上准时会佳人。   差不多六点,刘董走进了柏翘的办公室。一进来,就说:『柏翘,今晚陪我去喝一杯。』   『今晚不行,约了人。』柏翘答得很快。   『约谁了?瞧你春情荡漾的,约了女孩子?』刘董见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再看他满眼春意,十不离九了。   『这还用问?是又怎麽样?』柏翘回他。   『到底是谁?我认识的?』刘董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凑到他面前低声问道。   柏翘光笑不语。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一定是外面坐着的那个大眼美女,她仰慕你好久了。我刚进来时,看见她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约她了?』刘董心中大致猜到了,但却故意塞给他另一个女子。看他怎麽回应。   『别乱猜,你猜不着的。』柏翘笑着说。   刘董见他不答,乾脆直接地问:『是白羽吗?』   柏翘瞅着他,佩服他的洞察力,『厉害,这你都想到。』   『昨天见你的狼样,我已经想揍你了。想不到女神竟然屈服在你的狼爪下。可惜,可惜。』刘董故作忿忿不平,摇着头。   被刘董直接说了出来,柏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想到哪去了?我昨晚帮了她一个忙,她请我吃饭多谢我,别想得太复杂。』   『就这麽简单?要不我跟你去蹭饭吃,怎麽样?』刘董哪能看不出柏翘的心思,有句话『唯有爱情和咳嗽是瞒不住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刘董故意戏虐他。   『好了,算你狠,我要下班了,有事明天请早。』柏翘关了电脑,站起身来,做了个送客的样。   刘董也站了起来,突然收敛了嬉笑,眼睛直视着他的脸,说:『你是认真的吧?别当游戏,她不是那样的人。』   除了重要的公事,柏翘平时很少见他这副正正经经的样子,面对他的提醒,柏翘略一沉思,缓缓地说:『当然,我不是闹着玩的。』   刘董拍拍他的肩膀,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在酒店大堂接了白羽,柏翘开车来到了一家西餐厅附近,停了车。   柏翘带着白羽走进了餐厅。餐厅的陈设装饰十分雅致,橙红色的墙身,墙上挂着多幅油画,桌布是鹅黄色的,头顶上的水晶吊灯光线柔和,有种温暖的感觉。餐厅的另一面是落地大玻璃窗,木色的窗棂,外面是暮色中的花园,射灯打在树上和草叶上,显得优雅舒闲,又充满艺术气息。   他们被安排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各自点了餐,服务员走开了。   两人相对坐着,柏翘看她正欣赏花园的景色,随口问道:『我选这餐厅还可以吧?喜欢吗?』   『喜欢,不错。』白羽微笑地点点头。   『非常适合你的艺术家气质。』   『是吗?』对他的细心还是感到有些欣喜的。   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走过来,在桌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按了几下,说:『我们餐厅会为每对情侣送上礼物,请你们为对方选一份礼物。』   白羽诧异,冲口而出:『我们不是情侣。』   服务员在屏幕上再按了按,露出疑惑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陈先生订桌时说是情侣的,怎麽不是……』   白羽一听,马上明白发生了甚麽事。她狠狠地瞪了柏翘一眼,正要说话,柏翘完全无视她的眼神,抢在她前面开口:『没错。我女朋友在耍小脾气。』然後,转向白羽,『别难为人家。』   服务员释疑了,笑一笑,把平板电脑转向柏翘,说:『那就先请陈先生为女朋友点吧。』   柏翘用眼神对服务员表示欣赏,笑着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服务员再把平板电脑移向白羽:『小姐,你呢?』白羽睨了一眼对面的男子,然後看向屏幕。   原来那是用特色小杯子装的酒,杯子上方做成嘴唇形状,有不同的颜色。火红色嘴唇的叫『火热的吻』,粉红色的叫『纯真的吻』,桃红色的叫『迷醉的吻』,蓝色的叫『忧郁的吻』,绿色的叫『清新的吻』,还有黑色的叫『狠毒的吻』,白羽估计不同颜色应该代表不同的酒,不一样的味道。这个玩意还真有趣,於是她也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就退下了。   白羽瞅着柏翘没说话,但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在搞甚麽鬼?』   『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柏翘不慌不忙地说,『来这家餐厅吃饭的大部分是情侣或者是夫妻,所以餐厅就搞了个互送礼物的活动增添情趣。这是餐厅的特色,我们又怎麽可以不玩玩这个游戏,否则,你一定会後悔的。』   说得很有道理似的。   『那我应该很感激你的体贴了?』白羽反问。   『你欣赏就好。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他的眼里含着笑意。   『哦,是吗?』好像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我没有女朋友。』他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那又怎麽样?』她轻轻一笑,『我自闭的,没认识几个人,恐怕让你失望了。』   『何需他求?你做我女朋友就好了。』柏翘趁势逼上一步。   避不开,说清楚也好,免得伤人自伤。白羽扯扯嘴角,问:『你多大了?』   『年龄也是男人的秘密。』柏翘想都不想就堵回去。   『我比你大许多。』白羽轻轻淡淡地,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舒闲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直直地回望她,不急不慢地说:『这又怎麽样?自古以来,只要有男人和女人就有可能产生爱情,年龄从来不是一个条件,没有规定说甚麽年纪的男人只能喜欢甚麽年纪的女人。我是读洋书的,你也在国外呆了很久,怎麽还要那麽守旧呢?』   『就算你喜欢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我可以等她长大。』回答得毫不犹豫。   『如果她是八十岁呢?』   『我马上娶她。』同样很坚决。   『这不是抢答题,你不用答得那麽快,想清楚了再答。』   『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   白羽感到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觉。只是,多年来已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与孤单共舞,不悲不喜,没有想过要改变。她知道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与面前的这个男人都有很大的距离,短时间的距离会产生美,长时间长距离只会扼杀感情,热情过後,总将成为死灰,早知结果,还要如飞蛾一样去扑火吗?曾经嚐过的滋味,何需再试!   见她沉默不语,他试探地,『你对我没信心?』顿了顿,又继续说:『当然,你会认为我们只认识了几天,信心从何而来?但是你不愿意给大家一次机会,又怎麽会知道呢?』他语气轻松,不带强迫。   这时,服务员送过来两个盒子,分别放在他们面前。随後把他们点的餐端上来摆好,请他们用餐。   柏翘示意她打开盒子,自己也动手去拆,然後从盒子里取出一个杯子样的物品,杯口处是一张黑色的嘴唇,嘴唇是极其丰满性感的。柏翘撇撇嘴,又装着毫不在乎地说:『狠毒的吻,我不介意。』   白羽看他自欺欺人的样子觉得好笑,同时也打开自己面前的盒子。她那杯的嘴唇是正常的红色,棱角分明,应该是一张男人的嘴,两片嘴唇中间有个小小的圆孔,底下用锡纸封住,附带的吸管戳穿锡纸就可以插进去,吸管是配唇色的透明胶管,插进杯子里,外面只留着短短的一截,看着很有趣!白羽拿起杯子放到嘴边,凑上去衔着吸管,嘴唇碰到柔软的矽胶,像触碰温柔的唇,感觉异常美妙,再轻轻一啜,嘴里满是酒香,带着丝丝的甜,让人迷醉,她不期然地眯了眯眼睛,回味着那股幽幽的醇香。   柏翘凝神注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内,简直是让人赏心悦目,他真愿意是那块矽胶,让她一遍一遍地吻。想到这,他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了赞叹:『迷醉的吻,果然不错!』   此话一出,白羽瞧见他那丢了魂的模样,感觉有甚麽不妥。她疑惑地瞧瞧杯子,一愣,马上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刚才的动作令人有无限的遐想,当下脸微红。   这时的柏翘掩饰地移开视线,嘴角还是微微翘着,端起自己的那杯『狠毒的吻』,狠狠地啜了一口之後,登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迅即以最快的速度把口中的液体吞进肚子里,眼睛鼻子差点没扭成一团,貌似被黑色嘴唇强吻了,一脸的惊吓和厌恶。柏翘刚才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所以一时不防,完全没有料到那杯『狠毒的吻』竟是如此的辣!白羽见他的狼狈相,掩嘴咯咯地笑起来。狠毒的吻,果然够狠!   气氛变得轻松多了。柏翘双手摆在桌上,转动着杯子,眼睛看着白羽,让她笑个够。   『作弄人真是那麽开心的吗?』等她笑得差不多,柏翘才慢悠悠地说。   『对不起,真的很好笑……』白羽还没止住,分明像是自己的恶作剧严重得逞。   等她止住笑,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这样令你开心,我很愿意。』   『我可不是专门虐人寻开心的,别说得我像虐待狂一样。』白羽抿着嘴表示抗议。   『你说你不虐人,那我是不是搞错了一样东西……』说到这,他忽然停住,看着她。   她也抬头看向他,带着疑问。   『你不虐人却在虐我,就是说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我说得对吧?』他问得直接。   想不到他会这样问,白羽怔了怔。   『你的菜凉了,吃东西吧,这个问题先不答,留个悬念。』白羽轻轻笑着,避而不答。後天就要飞了,短时间也不会回来,後会的时间恐怕是以年计的,这个问题答与不答都无关紧要了,把它留在心中,当作一次美好记忆。   『你记住欠我一个答案。』柏翘不介意地一笑。   他们边谈边吃,已经吃完最後一道甜品了。白羽徵询地问:『够了吗?这顿饭满意吧?』   得到了柏翘点头赞许,白羽举手招呼服务员结账。服务员拿着账单过来时,却习惯性地把账单递给男士。没等白羽反应,柏翘瞧了瞧账单,说了句:『才六百多块,太便宜了,我来请,这次不算。』话没说完,已经掏出现金,放进账单夹子里合上,塞给服务员。最後还说了声:『不用找。』两秒内完成了整个动作,像是有预谋似的。   白羽才把钱包掏了出来,呆呆地反应不过来,这个人让人请吃饭,自己又急着掏钱付账,怎麽回事?她看着柏翘说:『不是说我请的吗?你干嘛抢着付。』   『这一餐太便宜了,怎可以用来报答救命之恩呢?下一次得请我吃一顿大餐才行。你欠我一餐,还有一个答案。我都记下了。』   果然有预谋!他是要白羽欠他的,那麽他们之间还有牵连,关系就不会断。虽然有点幼稚,但也难为他有这份心思,确实有一点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酒吻』这个玩意儿是本作者发明的,目前没见哪家餐厅或酒吧有这项情趣服务。如果有兴趣借用我的桥段,请告诉我。我不是要收专利费,而是希望有机会亲身尝试。 另外,亦请告诉你的客人,这个玩意儿是出自一见倾心的《如果真有天意》这本小说。请务必帮忙推介,拜托拜托! ☆、相隨   临走前一天,白羽没有特别工作要做,她只是想画画。吃过早餐,她在房间里竖起了画架和画板,这样一呆就是半天,却也只是画了三分之一,她画画喜欢精雕细琢的。当感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决定到外面找点吃的。   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店,人不多,找个角落的卡座坐下,美美地享受她的下午茶。然後出去逛了一会儿,穿街过巷,走进平凡的街道,感受本地人平凡的生活。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去不起眼的街巷走一走,而不是去购物区或者风景名胜。这是她喜欢做的事,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见到真实的生活。   接着她回了酒店,在健身房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运动。这也是她坚持了好多年的习惯,以保持良好的状态,这个习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改变。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掉了,晚上,她还要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去机场,助手会开车过来接她。   一整天过去了,柏翘竟然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条讯息,这让她隐隐有些失落。可能他今天很忙,可能他忘记她明天就要离开,她好像没跟他说过,可能……算了,无论甚麽原因都不重要了,结果都是一样。她是不会主动打这个电话的,一切归於平静,原有的生活依旧,这不是她希望的吗?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早,助手欣彤准时到酒店接了白羽,直接开车去机场。   办完登机手续,还有时间,她就在机场大楼闲逛,只买了一本书,没有其他的收获。她漫无目的的地逛着。   回到这个城市,收获了一份稍纵即逝的感情。那个说得情真意切的人,撩拨起丝丝的涟漪,却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唉,不过,如果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请求你留下,你会答应吗?你不是一样会逃避,会拒绝?她问自己。这样和那样的结果有甚麽分别!别想了,甚麽都不会改变。白羽看时间差不多了,慢慢走回闸口处登机。   在飞机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是靠窗的座位。她旁边坐的是一位女士,她很客气地请那位女士让一让,後者友善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给她进去。   一坐到位置上,白羽安置好自己的随身物件,就戴上耳机,把音乐声调到足以掩盖住外界的声音,初步屏蔽自己。飞机起飞後,她拿出刚买的小说,打算把自己投放到另一个世界去,进一步屏蔽自己。她拆了马尾辫,垂头看书时,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她简直觉得自己隐蔽了,别人也不会看见她一样。   隐约觉得旁边的女士离开了座位,可能去洗手间吧,後来又回到座位上。除此之外,她对外界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白羽感到她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几下,她茫茫然地抬起头,想看看是甚麽状况,她对身边环境一无所知,彷佛她是刚从外太空飞回来似的。   一看之下,她的眼睛不禁睁得老大,嘴巴成了个圆圈:坐在她旁边,刚才拍她的人竟然是……她有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眼花,她眨眨眼睛再看,没错,是柏翘!   『你怎麽会在这?』她十分惊讶,缓慢地摘下耳机。   柏翘失笑,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你先回答服务员的问题吧,吃甚麽?』   白羽如梦初醒地点了餐。太意外了,从昨天到今天,这个人好像消失了一样,连个道别的电话都没有,让她心里无端端地生出了许多离愁别绪,直到刚才把自己屏蔽在另一个空间,心情才有所好转。刹那间由失落到惊喜,这个反差也确实太大了。   白羽一脸疑惑的说:『刚才我旁边不是坐着位女士吗?怎麽变成是你了?』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最後眼光落在小桌板角落的那杯果汁上。   柏翘摇摇头,对她很无奈:『你还是不是地球人?我跟那位女士换了座位,坐在这都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你那杯果汁是我帮你叫的,服务员喊你几声,你都没反应,我实在看不过眼。喝也喝过了,可能喝了甚麽东西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就这麽的不带心眼?不怕遇上坏人?』   她讪讪地笑着,心底甜丝丝的:『你还没回答我,你怎麽会在这?』   『你说呢?』他留意到那个女子眼神的变化,故意卖了个关子。   『去出差?』她猜到答案,但不想说出来。   『陪你去心灵沉淀之旅。』他竟然记得她说过的话。   看着她现在的表情,柏翘觉得昨天所花的心机都是值得的,他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查出她的航班、她的旅程安排,然後向刘董请了几天假。当刘董知道了他请假的原因时,虽然也十分赞同这位兄弟的不理性行为,但还是狠狠地嘲弄了他一番。不过,她被感动了,一切都值得。   他悄悄地把手盖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这次,她没有退缩。   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吧,反正已撩起了波澜,前面的路怎麽走,以後再算!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清迈机场,柏翘和白羽跟着人流走下飞机,然後走进入境大堂。他去拿了辆手推车,和她一起站在行李输送带旁等行李。行李出来了,他把两人的箱子放在手推车上,她想帮忙,他制止了,全程没让她动过一个手指头。她看着他卖力的样子笑了,他也回望她笑。   过了关,步出机场走向的士站。   等的士的时候,她故意问:『我们是要分道扬镳了吗?』   『怎麽会?』他温柔地答。   『难道你连我订甚麽酒店你都知道?』   『你不打算收留我吗?』柏翘故作吃惊地逗她。   『睡浴缸,好吗?』   『也行。不过,如果有人要用我的地方,得要我在场才可以。』   『无赖!』白羽白了他一眼。   计程车来了,柏翘叫白羽先上车,司机打开车尾箱,然後下车协助柏翘把行李放进去。   上车後,司机问他们去哪里,柏翘报了酒店的名字。白羽看着他,听见他和司机的对答,撇撇嘴说:『我觉得在你面前无所遁形。』   柏翘挑挑眉,说:『别担心,我会装作不知道。』   白羽气结。   车子到了酒店,两人来到柜台前登记入住。正如白羽所料,柏翘也订了一个房间,他把自己的行程都打探清楚了,好像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她这下子更加觉得,站在他面前,自己像是透明物件,一览无遗。她还不习惯被人照顾得如此周到,虽然自己有时确实比较莽撞,对事情又不上心,让人看着捏一把汗。   他们被安排在同一楼层相邻的两个房间。   在楼层的走廊上,他们来到房门外。白羽准备开门进去,柏翘叫住她:『你先休息一下,洗个澡也行,好了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再吃晚饭。』   白羽噘噘嘴,想了想,说:『如果我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呢?』不甘心样样事情都让他把握住,她故意气他。   『也行,你甚麽时候累了,就打给我。不过,你这个外星人,还是小心点好。』柏翘也不坚持。   白羽瞪了他一眼,,『跟你这个地球人一起,我怕回不了我的星球。』说完,用房卡开了门,径直走进了房间,门在她身後关上了,留下柏翘一个人愣在外面,摸着自己的头纳闷:这又是怎麽了?回不去,就不要回去了。   来到清迈的第二天开始,他们俩就如影随形地在古城游荡。柏翘还租了辆摩托车,说要给白羽一个飞一般的旅程。   白羽以前没有搭过摩托车,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害怕。柏翘为她戴上头盔,自己先跨坐到车上,拍拍後座,示意白羽上车。白羽看着有一阵子犹豫,後来也壮着胆子跨坐上去。车子开动後,她却很怕会摔下来,所以紧紧地扶住柏翘的两肋,但又不好意思把身体贴上去,弄得腰背都有些紧绷。   柏翘见她胆小,也很迁就她,开得很慢,很平稳,没有故意捉弄她。他一边开车还一边跟她小声地说话,她的下巴很自然地就搁在他的肩膀上。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车在行驶中,风从身边掠过,车速不快,风也是柔和的,熏人的。他们在古城的街道上穿行,游览了皇宫、寺庙,还有当地的市集,品嚐当地的美食。   一天的行程让人有些疲累了,白羽也没有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坐直腰身。她抱着柏翘的腰,身体贴在他的後背上。轻风的吹拂,车子的轻微颠簸,感觉着柏翘背上的热量,她竟有点昏昏欲睡。两人从来没有靠得那麽近,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第三天晚上,结束了日间的行程,他们回到酒店梳洗一番,然後在酒店餐厅吃晚餐。柏翘对白羽说,吃了晚饭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一定会让她又惊喜又难忘。   饭後,白羽半信半疑地跟着柏翘走出酒店。他们沿着大街散步来到湖边。平时游人稀少的湖边竟聚集了很多人,热闹极了,原来他们都是来湖边放水灯的。水灯节在泰国是一个浪漫的节日,是祈求庄稼丰收,风调雨顺的日子。随水漂去的水灯也象徵着将自己过去一年中的罪恶带走,包含送别过去,迎接未来的寓意。现在,更多的是青年男女相携来到水边,祈求爱情甜蜜,早缔良缘了。   柏翘也买来了两盏水灯。白羽细看之下,她那盏水灯是莲花形状的,捧在手上有点沉。柏翘拉着她走到一处人没那麽多的地方,靠水边蹲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灯里的蜡烛,对她说了声:『快许愿!』白羽很听话地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一阵子,然後张开眼睛,双手轻轻地把水灯放入水中,让水灯随水流漂去,柏翘也把自己的那一盏放入水中。   看着两盏灯在水面上摇摇荡荡的,汇入了前面的灯羣。漂浮着的水灯就像天上的繁星,又像水中盛开的金色莲花,承载着世人的美好愿望,祈愿者是否都会愿望成真?   他们望着水灯漂远才慢慢站起来,走进湖畔的小径。他们并肩而行,只有在人多拥挤的时候,柏翘才伸手护她一下。柏翘很想牵着她的手,但又怕她不高兴,虽然这两天他们出去游玩,差不多是形影不离的,但有时候,柏翘却觉得白羽的态度若即若离,猜不透她的心思。   走着走着,渐渐远离了人羣,走到了小树丛边。小树丛里有几对情侣互相依偎,喁喁细语。   月亮映照着树丛,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这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紧接着,一朵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竞相在半空开放,停留在空中展示它们的倩影,然後幻化成点点的星光,散落下来。   柏翘他们停住了脚步,一起望向那绚烂的烟花。烟花照亮了夜空,也把人照得光彩夺目。白羽露出欣喜的神色,仰着头望着空中的奼紫嫣红,她就像一朵娇艳的花,高雅脱俗。柏翘回望她,犹豫了一秒,然後伸出双臂,拥住了她,嘴唇印在她微张的唇上。她稍一怔,没有抗拒,慢慢地闭上眼睛,任由他轻柔地吻着,探索着,带着试探和期盼,一遍一遍地。她感到晕眩。   他放开了她的唇,把她的头轻按在怀里,下巴触碰着她的秀发,温柔地摩挲着。她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急促却让人迷恋。她还是感到柔软无力,倚在他的身上,像是被催了眠一样。   半响,听到柏翘轻柔的声音:『刚才许了甚麽愿望?里面有我吗?』   『不告诉你。』白羽如梦呓般的。   『我告诉你,我的全是你。』他也在呢喃。   『为甚麽是我?』   『除了你,没有别人。』柏翘的回答很肯定,『你不知道,这十几年来,你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是我的梦中女神。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她有些动容。   『梦中的我和真实的我是一样的吗?可能梦中的我很完美,而现实的我却有很多不是之处。』   『我更喜欢真实的你,不是遥不可及的。』   『遥不可及,人会用想像去填补空白,这样才是完美的。』   『真实的你在我的心中也是完美的。』   『不会的!我在你的梦中是女神,在现实中我却是个外星人,多麽的不同!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两个我都不属於地球。』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目光盈盈。   『你是女神也好,外星人也好,在我心中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不能帮我界定。这个,只有我才知道。』柏翘低头看着她。   『你能确定,你不是被幻觉蒙蔽了眼睛?』   『我确定,不是。』   『醉酒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醉了,梦境中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在作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应该清醒些吗?』她叹了口气。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清醒呢?』他似有嘲弄之意。   『沉溺梦中的人能说自己是清醒的吗?』她反问他。   『好,为证明我现在清醒得很,那我们就谈谈最现实的问题。我的假期还剩下两天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他带着期盼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白羽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她垂下眼帘,回避了他的目光,她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做。   柏翘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他试探地问:『你不愿意?』   『我只是感到害怕。』怀里的那个人缓缓地说。   『怕甚麽?』他看着她一瞬不瞬。   『我们的距离太远了。』   他收紧了臂弯,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现在我们很近,近得没有距离。』   『放手!我透不过气了。』她轻呼着。他顺从地放松了少许,但却不愿意把她放开。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她睨了他一眼,『我面前的问题很多,理不清。』   『理不清,就不要理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难为情,她一直是个内敛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她好像没有直接地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这一次她还是鼓足了勇气,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喜欢。』   本来以为她会绕弯,把答案说得无棱两可,没想到能听了她直白的答案,柏翘脸上的神情顿时放松了,嘴角不经意就勾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那麽,你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两个相爱的人最怕的是甚麽?是分开。对我来说,我最怕跟你分开。我有想过,只要不与你分开,你去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但我觉得你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她抿着嘴笑着说:『你连我喜欢甚麽都知道。』   『刚才不知是谁说喜欢我的呢?』柏翘竟然揪着她的话取笑她,还露出得意之色。   『那我以後甚麽都不说了。』她鼓着腮帮子,故作生气。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开玩笑。』柏翘马上认错,脸上却满是笑意,『跟我回去好吗?唔?就当给我一个试用期,满意的,你就留着用;不满意的,就罚我做牛做马,好吗?』   没听见她回答,他又说:『这几天,你算是满意吧?回去後,我会做得更好,以报答你的知遇之恩。怎麽样?』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他把自己放得这麽低,怎麽忍心不答应呢?她随了自己的心,轻轻地点点头。   柏翘一看她的反应,登时心花怒放,『你答应了,答应了不能反悔。我明天就帮你改机票。』    ☆、相戀   白羽跟着柏翘回去了,也就是说她愿意跟他一齐,她愿意给大家一个机会。柏翘不希望她住在酒店,因为住在酒店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好像只是一个过客,随时都会离开。白羽很明白他的想法,这也是她考虑过的问题。   柏翘曾试探地问她,回去後是否愿意住在他那里。为了方便上班,柏翘自己在市区租了一个套间,不和父母同住。他说可以把房间让给她,他睡客厅。不过,他也知道她会怎样回答,果然,她不接受。   她决定暂时住酒店,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柏翘很快就帮她找了一套间隔成一房一厅的房子。客厅呈L型,面积较大,刚好让白羽有个画画的地方。柏翘觉得这个屋苑的保安管理不错,对於她这个有些小名气的人来说比较安全。更重要的是,这里离开他住的屋苑只要五分钟的车程,离他比较近,所以他跟业主一签就签了一年。只要在他眼皮底下,他能把她这个外星人照顾得很周到。   房子的家私设备很齐全,基本上带上衣服就可以入住。柏翘下班後带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了床上用品和日用品,白羽还买了一些装饰品,把房子稍微修饰了一番,看起来感觉完全不同了,像一个温馨的家。   白羽对煮食不是很在行,她不挑剔,很随意,她做的菜也很随意。反而柏翘对食物有些要求,所以,一旦在家吃饭,柏翘下班又比较早的话,他会主动下厨做煮男。按他的说法『女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有办法,唯有自己动手。   白羽有时也会满怀歉意的对他说:『跟外星人在一起,没有口福吧。』   柏翘却一脸不在乎,他说:『有眼福就够了。』   『那你笑我是花瓶女?』白羽故作生气。   『怎敢?你是画坛才女,我说,看你的画有眼福,你想到哪去了?』柏翘把话兜回来。   ……   柏翘做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他表演厨艺。他一边做饭,一边跟白羽说话。轮到白羽做饭时,白羽却不让他呆在厨房里,把他赶出客厅,不让他看到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在厨艺方面,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天分,也没有兴趣,她怕热怕烫,怕热锅里溅起的油花,对着油锅,她总是站得远远的,有时还要拿着锅盖做遮挡。她估计自己那个样子一定很可笑,像一个士兵,一手拿着兵器,一手拿着盾牌,跟油锅作战。刚开始的时候,柏翘看她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好笑,还想指点她一二,後来发现她根本没有这个上进心,所以也就作罢了。   现在,柏翘每天下班後要做的事就是和白羽一起,无论是逛街还是呆在家里,过上平平淡淡的恋爱生活,他已经感到很满足。只是到了晚上十一点,柏翘都被迫自觉地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无论心里是多麽的不情愿。   柏翘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谓的应酬自然是能推就推,能不加班就尽量不加班,星期六、星期天就推掉朋友的邀约,两个人找地方散心。他的这些变化又怎能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柏翘从泰国回来後的第一个星期,刘董已经看出问题,他第一个发话了:『兄弟,你这段时间怎麽了?想找你喝酒,可你一下班就不见了人。』   柏翘只是简单地回覆说:『有事。』   『你当然有事,看你的样子,是人逢喜事。诶,我的女神让你给搞定了?』之前柏翘从泰国回来上班的那一天,刘董已经问他事情搞得怎样,他却卖关子,不肯透露。刘董原以为他铩羽而归,可这段时间看他那样子,完全是浸在爱河里的人的模样,刘董看着当然心中有数了。   『说得这麽难听,是我让她爱上我了。』简直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   『瞧你春情荡漾的。我的女神竟然被你藏了起来,私有化了,可恶!』刘董显得忿忿不平的。   柏翘笑而不语。   『我说,她可不是这麽容易动凡心的。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可恶!我们办公室的美女可要哭了。』女神让人攻陷了!明知道结果,但听到证实後,刘董心里竟有点酸。   『大哥,说到底,我都要谢谢你。改天我们请你吃饭,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柏翘识趣地说。   『你知道就好。说话要算数啊!』刘董用手指着他,充满警告的意味。   虽然这两个大男人肚子里都有话,不过也没有打算要婆婆妈妈地谈心事,心里知道就可以了。   除了刘董,第二个发现柏翘不同以往的人就是他妈妈了。这段时间为了陪白羽,晚上他很少回家吃饭,总是说很忙,妈妈颇有微词。幸好妈妈也忙着公司并购的事,一时没空管他,让他继续逍遥自在,耳根清净。   这段日子,白羽不是很忙,在这里不用教学生,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画画。她就像一家制画工厂,生产者只有她自己,画自己想画的,或者按照客人的要求作画。   这个周末,他们没有出去,因为白羽想完成一幅画,她有灵感,有兴致,不想浪费掉。柏翘就在家里陪她,坐在餐桌旁打开手提电脑工作。他没有正式看过她作画,她一般早上画画,那时候柏翘已经上班去了。   她在小客厅里架起了画架画板,画笔颜料摆在茶几上,小水桶放脚边。拿着调色板调色,然後用画笔涂在画布上,就这样一层一层的上色。画好一点点,就後退一步,从不同角度看画出来的效果。白羽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重复着这些动作。   柏翘没想到画布的一个小小的角落,竟需要花这麽多功夫才能把图案的形状、色彩安置上去。这样不知不觉就是三四个小时。旁人看来,画家应该是孤独的艺术工匠,独自一人,不声不响,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期地,对着一块本来甚麽都没有的画布,然後一点一点地赋予它意义,同时把自己内心的感情倾注在上面。他们看似孤独,实质他们的感情非常丰富,他们的感情不是宣之於口,而是置於笔端。   白羽终於完成了画作,她放下了画笔,伸了个懒腰。   她看向柏翘,笑着问:『很无聊吧?』   『没有,看你画画也是一种享受。』   『真的?多看两次,你就不是这样说了。』她撇撇嘴,走到柏翘身边。   她看见柏翘手边放着一幅画,随口问道:『你画的?』   『嗯,随便画的,让大师见笑了。』柏翘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   画是用木颜色画的,是一栋旧式的房子,画了两层高,窗台上种着花。屋外有一棵树,枝叶茂密,开着白色的花。房子的外墙髹成紫蓝色,很耀眼的,墙角有一大片涂鸦,清晰可辨。房子底层的窗很大。从窗口看进去,里面的一切一览无遗。最显眼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在屋子里低头画画。柏翘的画功不算很好,但能清晰地表现他想展示的事物。   白羽看着这幅画,觉得画里的情景似曾相识,这栋房子……是这样的熟悉,一定跟她有密切关系。   是许老师的画室!她终於想起来了,她读书的时候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在这里学画,後来也曾在这里教画。她最记得的是墙上的那一片涂鸦,她也是创作者之一,怎会不认得呢?这麽有特色的房子,相信很难找到第二幢了。   她疑惑地看着柏翘,问:『你怎麽会知道这个地方?』   『这栋房子在我梦中出现过好多次,还有这个女孩子。』柏翘半开玩笑地说,用手指了指画上的女孩。   『你一定是去过这个地方,否则,你不会画得这麽完整。』白羽追问。   『可能是吧。可能在我很小的时候去过,脑里只有零碎的片段,拼凑不起来。不过,长大以後就经常梦见。这个女孩子的样子,我记得特别清楚,我觉得那一定是你。』   柏翘没有说,在他的记忆片段里,他去过不止一次,是他爸爸带他去的。他们就站在远处,每次他爸爸都会请他吃糖果、冰激凌。小时候,爸爸对他很严厉,但每次站在那儿,不用他请求,爸爸都会请他吃东西。记忆中,这个景象跟甜联系在一起。就连墙上的涂鸦也是糖果模样的,所以,记忆特别深刻。他也很喜欢看到里面那个姐姐,他觉得那个姐姐很美,比他见过的女孩子都要美。不过,这些他不想说,小鼻涕虫的心事,说起来不够炫酷。   白羽若有所思:『像是冥冥中注定,你小时候见过我,就一直记着我,长大後就来找我,是这样吗?』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看,我没骗你吧!』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他站起来,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抱住她的腰。   他接着说:『你知道在找到你之前,我有多苦闷吗?』说着还摆出一副可怜相。   『那你说说到底有多苦。』白羽调侃地说。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我之前交女朋友都因为她们感觉有点像你,後来才发现根本不是,我骗不了自己,感情到最後要麽无疾而终,要麽分手收场,所以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你说我惨不惨?』说着,他讨赏似的把脸凑到白羽鼻尖前,撅起嘴,让白羽亲他。   白羽蜻蜓点水般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说:『那,谁知道这次又是不是对的?可能到最後你又发现感觉不对呢?』   『不会的,我知道这次是对的。你不是已经承认你就是屋子里的那个女子吗?』柏翘马上有个大大的反应。   『即使我是,但相处下来可能又是另一回事呀?』   『我们相处得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老天对我真好,大海捞针似的都让我找到你。』   『那,如果我躲在世界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你看不到我,你怎麽办?』她傻傻地问。   『我会翻遍整个世界去找你。』他也傻傻地答。在爱情的世界里,任何的胡话都是发自真心的。   『那,如果我已经结婚了呢?或者我已经死了呢……』   『没有那麽多的如果……』没等她说完,他就用吻封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男孩   快乐的时光过得很快,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柏翘上午要回公司处理事务,下午约了白羽去逛街,这也是情侣们常做的事情。他们约了在商场见面。   白羽提早到了,自己先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小饰物和小玩意儿,然後站在约定的地点等柏翘。   柏翘一下班就赶了过来,都已经是三四点的时分了。因为是周末,有别於他平时上班的衬衫西裤的穿着,他今天穿得比较悠闲,配合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充满阳光气息。白羽看到他,也侧着头,眯着眼睛打量他。   『怎麽啦?你是这样打量男人的吗?不过你今天的打扮跟我很相配啊!』白羽今天紮着马尾辫,一副青春少女的模样。柏翘的话说出了她的心思,反而令她觉得自己成了花痴。   她切了一声,『不是去看电影吗?』就径自向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她在前面走,柏翘在後面看到她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很有动感,就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辫子。   她被这样一扯,停住了,回头看,却见柏翘把手缩回去,扮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瞪着他,故作生气:『你读书的时候也喜欢揪女同学辫子的吗?』   柏翘双手插进裤袋内,嘴上『嘿嘿』一笑,『你读书的时候也经常被男同学揪辫子的吗?』   『我不告诉你。』白羽不理他,自顾往前走。   『我女朋友这麽漂亮,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他在後面跟着她。   『没有,我是古墓派的。』她头也不回。   『电影院走这边,你怎麽认路的?说你是外星人没错。』柏翘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向正途。   『跟着你都不知会走到哪去。』柏翘嘴上也没停。   ……   正当他们嘻嘻哈哈互相打趣时,突然一个小东西『噔噔噔』地跑过来,撞在柏翘腿上。   两人同时看向这个小东西,那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男孩,只见他抱住了柏翘的长腿,嘴里还不停地『咯咯咯』地笑着。看到眼前情景,白羽呆怔了一下,闪过一抹惊愕的神情:不会吧!她的目光不期然扫向柏翘的脸。柏翘对她笑,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慌张,她也笑了笑。柏翘低下头看着小男孩,双手抓住男孩的双臂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小男孩笑得更欢了。   不远处传来一把女声:『曦曦,别调皮。』一个样子清秀的少妇走了过来。   『快叫我!』柏翘故作凶恶地对小孩发出命令。   那个叫曦曦的小男孩一点都不害怕,还是不停地笑,嘴里挤出一句:『表舅好!』   柏翘看似满意,又指着白羽问他:『那她呢?』   小男孩盯着白羽看,扑闪着大眼睛,然後声音朗朗地喊了声:『姐姐好!』喊完,还不好意思地把脸捂在柏翘的大腿上,像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听到男孩对她的称呼,柏翘装作惊讶状对她直眨眼。   这时,那位少妇已走到他们面前。柏翘跟她打招呼:『表姐,这麽巧,带曦曦来逛街?』   少妇回答说:『是啊。这位是……』她眼睛转向白羽。   白羽向她微微一笑。柏翘连忙答道:『我女朋友。』第一次碰到熟人,他回答得很直接,毫不扭捏。   少妇呵呵一笑:『难得,难得。怎麽称呼?』眼睛看着白羽。   『我姓徐,叫我白羽好了。』没等柏翘介绍,白羽自己回答。   『我和妈妈今晚去你家吃饭,你回来吧?』表姐问柏翘。   『不了,你们吃得开心点。』柏翘一边跟曦曦玩,一边说。   『前几天我去你家,见到你妈妈,她还在埋怨你好多天没回去吃饭了,原来是在甜蜜蜜。她一定还不知道吧?』表姐看着柏翘。   『迟些时候,我会带白羽去见她。你先别跟她说。』   『知道了,等你自己说。』表姐很爽快地说。   『表姐夫呢?没跟你们一起来』柏翘问。   『他呀,忙得很,这星期又出差去了——曦曦,你在干甚麽呢?』她见曦曦吊在柏翘的手臂的手臂上,像打秋千一样,忍不住说他。   曦曦见妈妈问他,就笑嘻嘻地说:『我要跟表舅玩。』   『我们走啦,别碍着你表舅跟姐姐逛街。』   听妈妈这麽说,曦曦有些不情愿了,眼睛看着白羽,好像在徵求同意。看得白羽都笑了,这小东西真是鬼灵精,很讨人喜欢。   白羽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玩意——一条小小的海豚,拿在手上。她蹲下来,把海豚递到曦曦面前:『喜欢吗?』   曦曦接过海豚,在手上把玩着,海豚软软滑滑的,握在手上很舒服。曦曦很乖巧地对白羽说:『谢谢姐姐。』   『姐姐漂亮吗?』柏翘在旁边逗他。   『漂亮。』曦曦又开始抱着柏翘的大腿当树熊了。小男孩心性,见到漂亮姐姐也会感到不好意思。   『好啦,曦曦,我们走啦。过几天平安夜,我们去表舅家跟表舅玩,去开派对,好不好?』表姐发话了。   『好!我一定要去表舅家开派对,』顿了顿,曦曦突然想起了甚麽,抬头看向白羽,说:『姐姐也要来。』   白羽稍一犹豫,柏翘插话:『嗯,我会把姐姐捉来。』说着,还做了个捕捉的动作,逗得曦曦哈哈大笑。   曦曦对答案很满意,他放开了柏翘的腿,回到妈妈身边。四人道了别,就各自散了。   看他们走远,柏翘转头看向白羽,拉着她的手说:『听到了?圣诞派对你会来吗?我希望你来。』   白羽沉吟了片刻,说:『我要考虑一下。』   其实柏翘也知道她不会马上拿定主意,也不催她。   『你刚见到曦曦时,是怎麽了?我看你的表情不对。』那一刹那惊诧的神情没逃过柏翘的眼睛,现在剩下他们两人,他提出来问她。   『没有啊!』她轻描淡写的答,眼睛瞄向一旁。   柏翘转身,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向自己:『看着我。』   白羽没办法,只好看着他。   『告诉我,你刚才到底怎麽了?』两眼定定地看了白羽一阵,见白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柏翘继续说:『你不想说,那我说了。其实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刚才你疑惑的是我跟曦曦的关系,对不对?』面对自己心爱的人,他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留意,连她细微的动作神态都没有放过,他很明白她的所想所惧,但又一次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被说出了心事,她有些不知所措,垂下头,吸了口气,只好承认,她的声音低得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曾经有过不好的经历。』说完,鼻子竟有点酸,眼眶也开始泛红。   柏翘温柔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不会的,我不会的,我不会这样伤害你的。』   『很多时候,伤害也不是故意的,做了才知道那是伤害。』她像是喃喃自语。   『如果伤害了你,我比谁都心疼。相信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的。』她有些懊恼,为自己对往事的不能释怀。   『不要怪自己,你是因为紧张我才会这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影响我们的将来,别胡思乱想了,』柏翘安慰她,『我们去看电影。』   柏翘放开了白羽,拉着她向电影院走去。   这时,传来了手提电话铃声,是柏翘的电话响了。柏翘看了看显示屏,摁键接听:『妈,甚麽事?』   『……』   『我今晚有事,不回了。』   『……』   『下星期我找你吃午餐。』   『……』   『代我向姨妈问好,说我不回去陪她吃饭。』   『……』   『下星期一中午,上公司找你吃饭。就这样定了。』柏翘很明显是想赶快收线。   『……』   『爸爸,您找我有事?』   『……』   『我下星期陪你们不也一样吗?』不知听了甚麽,柏翘的态度有些改变,应该是他爸爸跟他说话。   『……』   『那好吧,我晚一些回来吧。』嘴上答应了,脸上的神情显然是不情不愿的。   收了线,柏翘满怀歉意地对白羽说:『对不起,陪不了你看电影,我今晚要回去跟爸妈吃饭。老头子竟然下命令了。』   『不要紧,你回去吧。』白羽体贴地说。   『可以再陪你逛逛,然後送了你回家我才回去。』柏翘拉起她的手继续闲逛。   逛了一会儿,就开车送白羽回去。白羽开始也说不用,自己回去就行了,但柏翘不肯,一定要把她送到屋苑大门口。   分别时,柏翘还叮嘱她:『晚上记住吃东西,冰箱里还有粮饷,自己煮热了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我帮你煮了晚餐再回去。』   白羽失笑了:『你这样做,我会变成白痴的。赶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妈等。』说着就下了车,跟他挥挥手,走进了屋苑。   柏翘脸上带笑,看着她走了进去才开车离开。    ☆、年齡   在陈家的厨房里,佣人珠姐正忙着做晚餐,今天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姨妈、表姐还有曦曦都过来吃饭。   陈家的屋子有两层,楼下是客厅、饭厅、客房以及工人房,楼上是主人卧室和书房。大厅以银色和橙红色为主调,装修陈设讲究。毕竟主人家是有文化的商人,屋子既体现出气派,又不炫耀,同时又让人感觉有品味,有格调。   屋子的主人是上市公司的主席,掌控着百亿的商业王国。他们本来都毕业於名牌大学,毕业後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和积累,把公司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横跨多个领域,真是一点都不简单。柏翘也很佩服他的父母,觉得他们是自己学习的典范,尤其是爸爸,真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面对风浪,都能沉着应对,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所以他对爸爸是有些敬畏的。   柏翘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商业王国的接班人,但他刚毕业不久,不想被父母保护在羽翼之下,希望在外面见识更多事物,开阔自己的眼界,他挑选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广告行业。不过,他所在的公司,他的父母也占了一部分投资份额,只是没有参与运作管理而已。   现在,在陈家客厅里,柏翘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眼睛盯着电视,实际上却在想其他事情。她留着微卷及耳的短发,双目有神,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这时,姨妈他们三人刚进来,也围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   表姐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当眼处放着一本杂志,竟然是一本八卦杂志,真是少有的事,这家人原本就不是八卦新闻的爱好者,怎麽会放这样一本书?   表姐把杂志拿起来,嘴上说着:『奇事,二姨竟然看八卦杂志。』   柏翘妈妈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我是不会看这些杂志的,是秘书买的,给我看,说里面有我儿子的八卦新闻。』   表姐翻了翻杂志,再看看封面,看到封面有张照片,大约三分一个巴掌大小,里面有一男一女,男的照了个正面,女的只看到侧面。男的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那个女的,後者回看他甜笑,从表情上看,他们应该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照片估计是偷拍的,不甚清晰,但男子俊朗的样貌仍能让人一眼辨认出,那是柏翘。   表姐打趣说:『简直就是个男明星,好帅啊!』边说着边翻看内页。   『你还会说笑,我都烦死了。』柏翘妈妈语气还是冷冷的。任她在公司里怎麽能干,对於她的宝贝儿子,她可真是没法子。儿子让她宠溺惯了,对着她时常任性妄为,闯祸让她生气了,就赖皮地磨她,她却硬不起心肠真对儿子怎麽样。柏翘总是瞅准她的软肋,每次都能得手。如果不是柏翘爸爸出手,儿子可能被她惯成纨絝子弟了。爸爸有时也忍不住说她『慈母多败儿』。   『有甚麽要烦的?郎才女貌的,很匹配呢!』表姐随口答道。   『你先看看内容再说。』柏翘妈妈又是硬邦邦的一句。   表姐在内页看到了那段文字,文章不长,但标题却是让人恶心地吸引眼球——《冻龄美女画家情挑小鲜肉》。文章报道了年过四十的画家徐白羽情倾年轻的富二代,并描述了他们谈情时的一举一动,还说他们已经同居了。柏翘身为上市集团主事人的独生子,有财有貌,只要记者朋友用点心,不难查探到出他的资料,虽然文章并没有写他的名字,但根据里面透露的资讯,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见女儿看得入迷,姨妈也凑过来看。她这一看,马上有反应:『哎呦,怎麽回事,柏翘怎麽找了个年纪这麽大的女人做女朋友?是真是假的?』   看着姐姐这麽大的反应,柏翘妈妈没好气地说:『你们现在知道我烦甚麽了。我都希望那是假的。』   曦曦见她们这边热闹,也蹭到妈妈身边,指着杂志封面的小图,喊道:『表舅和姐姐!表舅和姐姐!』他的手里还拿着白羽送给他的小海豚。   『真看不出有这麽大的年纪,我还以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呢。』表姐自言自语地说。   曦曦也扬起手上的小海豚,炫耀地对几个大人说:『这是姐姐送的!』   表姐和曦曦无意中透露的口风让那姐妹俩吃惊地一同看着他们。   『你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你为甚麽不早告诉我』柏翘妈妈来气了,责怪她。   『我也是刚知道的,今天下午在商场碰见他们才知道。』表姐马上澄清。   『你看他,真不像话,我叫他今晚回来吃饭,他还推说有事,拍拖拍得魂都掉了。要不是他爸爸开口,说有事找他,他也不会回来吃饭。』柏翘妈妈气得生烟。   『那个女子也不错啊,真是有才有貌的,他们两个喜欢不就得了。』表姐想帮表弟说话。   柏翘妈妈已经气得不会答话,自家亲妈就开口了:『你懂个屁?那个女人都过了四十岁了,以後怎麽生儿育女?柏翘是独子,怎能没有後代?』她的话完全就是柏翘妈妈的心里话。   表姐挑挑眉,耸耸肩,摆出无奈的神情,嘟囔着说:『谁说四十岁就不能生孩子,现在很多明星不都是这样。』   『你都说是明星了,我们也不想出这些风头,只求找个年岁相当的正经人家就好了。』柏翘妈妈叹了口气。   『柏翘样样都好,还担心娶不到好老婆?他只要在街上一站,不知多少女孩子贴上来。』姨妈附和着。   这时,门铃响了,佣人珍姐去开门。是柏翘回来了,曦曦又冲上去抱他的大腿,嘴上还在问:『你的姐姐呢?』   柏翘哈哈笑起来:『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没来。』   被曦曦整个附在大腿上,柏翘只能拖着腿走过来,跟在座的人打了招呼。瞧见表姐拿着本杂志跟他打眼色,又用手指指封面的小图。柏翘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拿过杂志来看。   看完之後,他笑起来。   妈妈见他这个反应,瞅着他,语气还是冷冷的,『都看见了?是真是假?』   『有些真,有些假。』柏翘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拍拖是真的吧?哪些是假的?』妈妈脸若冰霜地问。   『拍拖是真的,同居,还没有。』柏翘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个女子真是年过四十,是吗?』妈妈又追着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应该是吧。』柏翘还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说还一边跟曦曦动手动脚地玩。   『你认真点行不行?你真要气死我,你才安心?』妈妈生气地吼他。   『好,认真点,认真点。』柏翘听话地停止和曦曦打闹,装成严肃样面向妈妈。为免妨碍他们谈话,表姐把曦曦带到饭厅,把姨妈也喊了过去。   『儿子,你听我说。这个女人年纪太大了,跟你不合适。别光看着眼前,要顾及以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要生儿育女。』妈妈压下火气,苦口婆心地劝说。   『妈,现在甚麽年代了,不要这麽顽固,好不好?你不能接受新事物,怎可以跟我们年轻人沟通呢?你也是做生意的人,思想要开放。』   『做生意是一回事,跟你的事怎会一样?你想想看,你女朋友的年纪足可以当你阿妈了,这怎麽可以呢?』   『我阿妈只有一个,就是你。』柏翘又露出一副嬉皮相。   『有没有想过其他人怎麽看你?你就不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要样貌有样貌,又有钱财又有人材,想做你女朋友的女孩子多的是。你为甚麽就这麽不珍惜自己?』   『我只知道我喜欢她,其他的我没想过。我忠於自己的想法。』   『喜欢不可能延续一辈子,我们的生活会遇到各种各样实际的问题。你现在可能只是一时的好奇,她是画家,是个才女,样貌也保持得不错,你觉得她特别,有新鲜感,这些都蒙蔽了自己的心。新鲜感过去了,你便会看清真相。』   『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甚麽,她是我认为对的人。以前的恋爱经验让我更清楚这一点。』   『你是当局者迷啊!每个人一头栽进爱情里都不会清醒。趁现在开始不久,感情不是很深,你们分手吧,这样两个人受的伤害应该是最小的。』   『如果是这样,你儿子受的伤害怎麽会小?简直是痛不欲生。』又是嬉皮赖脸的,他就抓准他妈妈的弱点,不能让儿子受委屈。   『不会的,儿子。我也认识许多优秀的女孩子,可以介绍给你认识。只要你能和她们其中一位开始新恋情,你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甚麽大不了的。你以前没定性,错过了一些很好的女孩子,现在你长大了,感觉会不一样的。』   『那为甚麽不可以是她呢?我不想跟她错过。』   『还用我说吗?如果她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我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我也知道她有才有貌,但是你们的年纪相差太远,真的不合适。』   『妈,你怎麽说都好,我的选择只有她,不会有别的女孩子。』   见儿子嘴硬,妈妈又来另一套,『儿子,如果你这麽在乎她,你也应该为她想想。她年纪不小了,你还年轻,你还可以挥霍你的青春,可也别蹉跎人家的岁月。你放开她,她还可以趁现在找个好的归宿。』   『妈,你提醒了我。我应该向她求婚,那就不会蹉跎她的岁月了,我也有个好归宿。』柏翘好像被一言惊醒,恍然大悟。   『你……你……你真要气死我了。』妈妈感到十分痛心,捂住心口,咬牙切齿的。   『柏翘,你怎麽可以把妈妈气成这样?』一把男人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过来。   柏翘的爸爸刚从楼上走下来。他的身形高大修长,面容俊朗,柏翘的外形很大程度遗传自他爸爸,只是爸爸脸上的神情冷峻,不怒自威,这是柏翘所没有的。   『爸爸。』柏翘恭恭敬敬地喊了声。   『唔,最近少回来,忙些甚麽呢?』爸爸像是漫不经心随便问问的样子,但柏翘知道不是。   『工作。』柏翘收敛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像个好学生模样的回答老师提问。   『真的吗?我听你妈说你忙着拍拖,有这事吗?』爸爸的语调还是不急不缓的。   『是的。』   『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干甚麽的?』   『画家。』   『很好啊,多大了?』前面都是虚招,现在问到点子上了。   『年龄不是问题,我已经把它忽略掉了。』柏翘知道,爸爸一定要拿这个做文章。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敢说?』还是不温不火。   『我知道,但那不是问题。』   『你连说都不敢说,那就是问题。』   『我知道一说出来,你一定会用它来攻击我。』柏翘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倔强了。   『我甚麽都没说,你就觉得你的话会被攻击,其实,在你的心目中,你也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只是你不敢面对。』   父子俩像是比武斗剑一样,刚开始爸爸不疾不徐,试探性地出招,儿子则步步为营。现在爸爸的剑露出了锋芒,儿子只能慌忙去抵挡,硬生生地接招。   『没有!对这个问题,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告诉你,我和你妈妈在乎。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能由得你胡来。要麽就不要拍拖,要麽就正正经经地找个女朋友,认认真真地发展。』爸爸觉得柏翘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感,等过一段时间之後,就会醒悟过来,不会再纠结於这段情感之中。他要做的是拍打、提醒他,让他尽快清醒。要是给他太大的压迫力,他反而会往相反方向越走越远。   『爸爸,我是认真的。』   这时,姨妈在饭厅里喊他们吃饭。   『我刚才说的话,你自己考虑清楚,别累人累己,後悔已晚。』爸爸继续教训他。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认真考虑的。』又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去吃饭吧。』爸爸终於放人了,柏翘像刚下课一样,第一时间离开现场,生怕自己走得太慢。   因为爸爸已作了结案陈词,吃饭的时候大家就没再探讨这个问题了。不过,饭桌上的人却各怀心思。妈妈觉得还没见功效,起码儿子连一丁点儿的悔意也没有,他还是会和那个女人一起,她知道这思想工作仍要继续做。儿子却在想,目前没能得到父母的理解,之後还要想办法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吃过饭,珍姐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来。稍歇一阵,时间也很晚了。柏翘提出开车送姨妈她们回家。   柏翘回到自己的屋苑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心里想着白羽。刚才出门的时候跟她传过短讯,问她在干甚麽,她回说没甚麽。估计白羽应该还没睡,他决定上去找她。   来到她门前,摁响了门铃。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他看见白羽站在门後,只露出半个脑袋,於是大步走进屋去。   『这麽晚了,你怎麽还过来?我正准备睡了。』白羽说。   他看见白羽真的已换了睡裙,外披一件薄薄的袍子,束着腰带,衣裙前面低胸。她转身走在他前面,薄薄的袍子下隐约看见睡裙的後幅开到腰位以下,整个背部是露出来的。他从没见过白羽穿得如此性感地出现在他面前。   小客厅竖着个画架,摆着一幅大约六七十公分高的画,画也将近完成了。颜料、画笔都放在附近,想必刚才还在画。   这幅画很吸引眼球,背景是幽绿色的丛林,一个女子站在那儿,感觉是个森林的精灵仙子。仙子侧着身子,背是裸露着的,头微微向後转过来,嘴角带笑,眼角羞涩含情,像在回望热恋的情人一般,目光恍如落在看画的人脸上。画家很巧妙地用枝叶和轻纱遮挡住女子身体的重要部位,若隐若现的,姿态撩人。女子的肌肤光滑白皙,肌理平滑有质感,整个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柏翘不禁看呆了,『这不像你的风格。甚麽时候画的?』   『这几天。我确实很少把人体画得那麽细致。』   『我怎麽没见到你画?』   『我把它藏起来了,你当然没看到。』   看了看白羽的衣着,还有桌上放着的几张打印出来的背影自拍照,再看看这幅画,柏翘其实一眼就看出画中人是谁了。   『这是谁订的画?』明显不满的语气。   『没有人订,我随意画的。』白羽好像没察觉他语气的不妥。   『不许拿去做展览,不许挂在大厅。』柏翘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   『听起来有些霸道。』   『要挂也只能挂在我的卧室里。』小孩子脾气又冒出来了。   『干嘛要挂在你的卧室里?』   『她只能勾引我。』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白羽拥进怀里。   白羽看到他眼内闪动的慾望,感觉到他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内心一阵慌乱,呼吸也急促起来。   只听到柏翘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今晚我不走了。我要干坏事。』接着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    ☆、競賽   第二天一早,柏翘从睡梦中醒来,他张开眼睛,慢慢适应着周围的环境。这是白羽的房间,他躺在白羽的床上。白羽背对着他,还在睡觉,长长的卷发披散在枕头上,他们盖着同一张被子。柏翘觉得一切并不真实。   他昨晚终於被允许留下来过夜,想起昨夜的旖旎,他的嘴角不禁上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终於记得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可以睡个懒觉,於是他伸手搭在被面上,把被子裹着的白羽整个儿抱在怀里,继续睡觉。   他突然又想到甚麽,於是用手拍了拍白羽,白羽不理他。他又撩起她一缕头发,用发梢轻轻地扫她的耳朵。白羽伸手拨了拨,继续闭着眼睛,慵懒地问:『干甚麽?』   『我要带你去看一场篮球赛。』柏翘见她有反应,表现有些雀跃了。   『我又不是球迷。』眼睛还是闭着。   『不是一般的比赛,我会上场的,到时你可以看我的表演。』   『是吗?你会打篮球?』态度不甚积极,还小看人。   『我怎麽不会?你看我这身形,绝对是篮球高手。』他不容小觑,马上做出夸张的反应。   白羽扭过头,眯着眼睛打量他,『唔,更像模特,床模。』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柏翘一听,故作生气,伸出双手就搔她痒处,嘴上说着:『床模?篮球高手你都不认识。快道歉。』一直搔到她求饶才放开她。   『你甚麽时候学打的篮球?』她终於止住笑,懒洋洋地问。   『很小的时候,刚上小学吧。我爸爸是我的启蒙老师,他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语气中满是骄傲,看得出他对父亲的崇拜。   『好吧,去看你的表演要带哨子吗?是不是还要穿超短裙?』白羽故意正色地问他。   『你又来了?你就不怕这个?』他伸出手装成钳子状。   『好了,好了,不问了。甚麽比赛?这个可以问了吧?』白羽马上投降,转移话题。   『公司部门的对抗赛,今天是冠军争夺战。我本来想不参加,後来想着你也应该出去见见人,所以我就决定参加了。』柏翘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现在藏起来了吗?我怎麽没见人?』白羽撅着嘴。   『我想让我的亲戚、朋友、同事认识你。』   『让他们知道有人要你了,对吗?』白羽又笑起来。   『我是认真的,你就知道笑。』柏翘表示不满。   『我的出现可会让一众的美女失望而归?你就这样自断後路?』白羽戏虐地说。上次跟刘董吃饭,刘董当着柏翘的面,笑着告诫她,要她盯紧她的男朋友,因为他生就一副遗祸人间的皮囊,像唐僧肉一般被妖精们虎视眈眈,随时会让她们吃掉。   『她们失不失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眼前这位美女失望。』柏翘回复了他笑嘻嘻的模样。   『好吧,那我们起床吧。』   他们开车来到体育馆,下车时碰到刘董。刘董自告奋勇地提出今天由他来照顾白羽,让柏翘先去换衣服做准备,专心作战。   刘董带着白羽进入正对球场的嘉宾席坐下。场馆里已坐了很多人,有些同事甚至带了一家大小前来观战。因是公司同事,彼此相熟,话自然就多了,有些是隔着几行座位在对话。场内有大人,有小孩,像嘉年华会一般,非常热闹。年轻的女孩子都打扮漂亮,来为心仪的球员打气。其中柏翘的粉丝最多,当她们知道柏翘会出赛时,兴奋得不得了,自发组成了啦啦队,要为柏翘打气。这羣女孩子相当雀跃,一早就站在场边,生怕比赛时漏掉一个精彩的镜头。   刘董带着白羽出现,引起了不少议论。那些平时嘴上不八卦的人,猜测白羽应该是刘董的红颜知己;那些看过八卦杂志的人,当她们发现这个女子就是八卦杂志提到的女画家徐白羽时,她们的好奇心就爆发了。她们好奇为甚麽这个跟柏翘名字连在一起的女画家,会和她们的老板一道过来,并且有说有笑。又有好事者知道老板的办公室里挂的都是白羽的画,所以越发觉得他们才是一对。不过老板已经结了婚,怎麽说白羽也只能是他的红颜知己。那为甚麽杂志又牵涉到柏翘呢?难道是烟幕?是柏翘为了掩护刘董故意放出来的烟幕?以白羽的年纪,虽然她容貌年轻,但岁数和柏翘相差这麽远,可能性太小了吧。反观刘董,三十多岁,跟白羽更是匹配。不管她是第三者也好,纯粹的神交知己情人也好,她们也更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   对於他们关系的猜测,不断在场馆内传播,好事者小声地互通讯息,并且热烈地议论着,场馆内布满了热心人士。   这时,球赛开始了,双方球员进场。场馆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沸腾,掌声、哨子声、呼喊声一齐响起来。热情的啦啦队员们呼喊着自己热捧的球员的名字,越喊越大声,势要压倒其他的叫声,其中以柏翘的粉丝最是疯狂,场内的声音最大。柏翘向她们挥手,回应她们的支持。   开了球,双方立即进行争抢。比赛进行了仅仅三分钟,柏翘就接应了队友的传球,跨步一跃,准确无误地把球投入了球篮。乾脆利索的入球迎来了观众的掌声,场边的女孩子们更是尖叫起来。柏翘也举手鼓掌鼓励队友继续努力。经过嘉宾席前,他更是远远地抛出了飞吻,而座上的白羽则对他甜笑,鼓掌表示祝贺。   柏翘的这个动作引起了骚动,留意到的人都往嘉宾席上看,到底柏翘的飞吻是向着谁的。   球赛继续进行,柏翘带领着队员运用了灵活多变的打法,避过了对手多方的拦截,屡屡建功,以压倒性的姿态赢得了前两节比赛的胜利。趁中间休息十分钟的当儿,柏翘溜上了嘉宾席,找到了白羽和刘董。   刘董一见他就嚷:『柏翘,好样的。打得精彩。』   柏翘对着他们,嘴上还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眼睛却瞟着白羽,一脸得瑟,神情分明在炫耀:我没骗你吧,我就是篮球高手。   白羽瞧他自大的神情,就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表现不错。』   柏翘马上就不乐意了:『就这样吗?给点鼓励也吝啬。』   刘董笑着打趣他:『别在这儿秀恩爱,老少不宜,青春少艾更不宜。』   柏翘回了他一句:『你也可以,谁叫你不把嫂子带过来?羡慕吧?』   刘董笑着摇头:『今天你是抢手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要我回避一下吗?我刚好要上洗手间。』说着就起身走开了。   坐在嘉宾席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只是几个公司的股东及公司的特邀嘉宾,他们大部分都趁着中途休息到处走动。所以柏翘他们两人就变得异常突出了。场馆内有心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在嘉宾席上了。   只见他们时而相视而笑,时而别过头故作生气状,没有卿卿我我的动作,但一颦一笑都表现出亲昵。这下子,瞎的都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了。柏翘毫无顾忌地在人前示爱,不知敲碎了多少女粉丝的心。顿时场馆内一地的眼镜和破碎了的玻璃心。   谈笑了一阵子,柏翘就走下来,跑回场上去准备後面两节的比赛。   後面的比赛,啦啦队的热情像是没之前那样的高涨了,可能一些队员受了刺激,心中大为不爽,有一部分人回到观众席上坐下了。剩下那些,除了负责尖叫和哨子声之外,却更加卖力地准备递茶送水,送擦汗毛巾,更用心地表现自己。现在的年轻女孩子热情似火,多不爱收藏自己的感情,喜欢,会直接地表现出来,对於感情,她们也勇於争取。   白羽没有特别去留意现场气氛有些甚麽不同,她只是投入地观看比赛,偶尔跟刘董说说话。下半场对方加强了防守,把柏翘盯紧了,只要他一碰球,就有队员拦截他。对方对他的防范却正好给了他表演机会,有挑战才会刺激起一个人高昂的斗志,他越打越勇猛,把自己的球技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带领的球队在比分上一直领先。   趁中途休息,白羽离开座位去洗手间。来到洗手间门口,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把女子的声音:『……画画的有甚麽了不起,看他们能好多久,一点都不配,也不看看自己甚麽年纪……』另一把声音:『四十岁还皮光肉滑的,不知打了多少Botox,可能不见光的地方,看见都会做噩梦。等他睡醒了,一定会把她甩掉。』随後一阵嬉笑声。   很明显,她们在说别人是非,这个别人,应该就是自己。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进去。里面的人见有人来,谈话声、嬉笑声就停止了。一见是她,有一两个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然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一个跟一个走了出去。反正没介绍过,知道她是谁也可以当不认识。   白羽无奈地扯扯嘴角,说不在乎是假的,听到这麽难听的话,心里怎麽会好受?她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的脸色红润些,看起来精神些。又没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指名道姓地说,别把这些是非往自己身上揽,为这些事情动气太不值得!宽慰了自己,她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   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座位上,这时球赛仍在进行中。在球赛结束前,柏翘再投进了两个球,进一步把比分拉开。他也再一次向着嘉宾席抛飞吻。恋爱中之人眼里就只有对方,对旁人视若无睹。这场比赛,柏翘好像只为白羽一人表演,只为她一人而战。   球赛结束,柏翘带领的球队获胜,并获得决赛的冠军。他和队友兴奋地互相拥抱庆祝,抱成一团。热情的啦啦队也冲进场内,为他们递茶水、毛巾,跟他们拍照,一班年轻人热热闹闹地欢庆胜利。   白羽坐在位置上没动,她觉得未能融入这样一个激烈热闹的场面,所以只是坐在上面看着他们在尽情地闹。刘董见她没动,也陪她坐着。   柏翘闹腾了一阵子,心里牵挂着白羽,他往台上看,见她仍坐着,就撇下众人,跑到嘉宾席上,一屁股坐在白羽旁边的座位上,一把夺过白羽手中握着的水瓶,仰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白羽只是看着他,安静地笑着。见他满头大汗,拿出纸巾,看他喝完水了,就递给他。他没伸手接,却把汗津津的脸凑到白羽面前,示意白羽帮她擦。白羽看周围有许多人,有些不好意思,柏翘就是赖着脸,坚持要她来。   刘董看着又有话说了:『兄弟,你有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你让我觉得好孤单啊!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吧?』   『难道让你帮我擦吗?』柏翘瞧着他嘿嘿笑着。   『你想都别想。唉,我还是去跟下面的同事闹闹。』刘董拍拍大腿,站起来,径直走下球场。   柏翘继续缠住白羽不放,白羽拗不过他,拿着纸巾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柏翘一边享受她的服务,一边说:『等会儿有些同事说要去庆功,你也来,好吗?』   白羽稍顿了顿,『我不认识你的同事,我在场,你们没有玩得那麽开心。我不去了,你去吧。』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柏翘原本是想去的,见白羽说不去,他也就不想去了。   『你看你满身是汗,不如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在这儿等你。到时,你再决定去不去。』   白羽也知道这是同事之间难得的欢庆,赢了球赛,要和队友们庆功才能尽兴。这不同於平时的喝茶吃饭,心情是不一样的。她这样说是允许他有反口的机会,以免他把话说死了,又不好意思改变主意。   『别以为你很懂我,我说不去就不去。』柏翘提起袋子,站了起来,『在外面大堂的沙发上等我,免得等会儿场馆内的人都走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   也真难为他想得周到,白羽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可嘴上却不放软:『我不怕。』   『我怕。走吧。』拉着白羽站起来,一起走出场馆。    ☆、鬥爭   周末过去了,上班的日子,柏翘又开始忙碌。这个星期他更加忙碌了,事关他的妈妈通过公司给了他们广告公司几张大的单子,特别要求让柏翘统筹跟进。这些工作堆起来,已足以让他加班到三更半夜了,还没把出差计算在内。如果哪天可以早一点下班,妈妈就好像有透视眼一般,调好时间打电话来约他吃晚饭,把时间、地点都定好,任务式的,不容推脱。理由是反正都要吃饭,工作这麽辛苦应该吃好的补充营养。柏翘明白妈妈的用意,妈妈是希望把他的时间占得满满的,减少他和白羽见面的机会。   妈妈为了摸清他和白羽之间的关系到底进展到甚麽程度,还借机上了柏翘的住所一趟。她说好久没关心他在外面的生活过得怎麽样,一个人在外面,没有养身的汤水,没有正常的饭餐,都是妈妈关心得不够。柏翘心里直嘀咕,妈妈好像忘记了他在外国读书的那几年也是一个人过的,那时候也没听她这麽说过。   妈妈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女性的用品、衣服,没有看见一双一对的毛巾、牙刷,她稍微放心了,看来还没有发展到同居关系。她不知道其实白羽甚少过来,一般都是柏翘去白羽的住处,所以她没甚麽发现是正常的。   最後,她在寝室里留意到一个画架,用布盖着,估计是一幅画,她没徵得柏翘同意,一手把布拉开,看到了那幅《森林里的精灵仙子》的画。   她盯着画看了好一阵子。怎麽说她都是个拥有高学历、有文化的人,并且在商界打滚多年,可以说是见多识广,所以她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带着异样的眼光去看这幅画。她甚至觉得,这幅画有很高的艺术水平,是一幅能令人代入其中,带着丰富情感的画作,完全能感受到画家在画这幅画时是处於怎样的心理状态。   『是谁画的?』不用问,其实她也能猜出这是谁的作品。   『白羽。』不知妈妈会有甚麽反应,他不敢多说。   『天才画家。』这是妈妈的评价,『她送给你的。』   『不是,我抢的。』柏翘坦白地承认。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据她这几天的观察所得,她这个傻儿子对白羽痴迷得很,恨不得整天围着那个女子转;至於白羽,估计她对自己的儿子也有意思,但感觉她对感情有保留。不过,为了儿子的将来,为了陈家的後代,她这个坏人就一定要做。   之後,妈妈仍然尽可能地占用柏翘的时间。她希望柏翘能用部分陪女朋友的时间陪伴她,就是陪她吃顿饭这麽简单。何况,妈妈都已经把位子订好了。这样的要求对於儿子来说又真的很难拒绝,就好像妈妈和老婆一起掉到水里,该救谁的问题一样。虽然为难,但柏翘不想和妈妈硬碰,免得伤了感情,他相信假以时日,妈妈会接受白羽的,况且,等她工作忙的时候,也就没时间管束自己了。目前只能尽量地满足妈妈的要求。   有两次,妈妈还带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名叫可盈,说是朋友的女儿。女孩子长得很美,举止大方得体,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吃饭时,妈妈不断示意柏翘好好招呼人家。饭後,还叫柏翘送她回家。她说一个女子晚上独自回家不安全,男孩子就应该懂得照顾人,叮嘱柏翘要把女孩子送到家门口。妈妈的用意明显不过了。   几天後,妈妈对柏翘说:『可盈对你有意思,说你细心体贴,希望能和你继续交往。人家是好女孩,不要错过了机会。』   柏翘只是淡淡地回应:『我有女朋友了,让她别为我费心。』   妈妈却说:『现在甚麽年代,可以尝试做个朋友。你们两个都没结婚,还有选择的机会。』   柏翘笑了笑,没回应。   连续一段时间的加班和出差,柏翘见白羽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不能见面的时候,他都尽量抽时间给白羽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如果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打,他也会给她发个讯息。幸好现今的通讯技术发达,凭藉这些手段暂可一解相思之苦。   在这段日子里,除了助手欣彤偶尔过来做些工作,白羽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以前也经常一个人,但从未感到孤单,并且习惯享受孤单,享受那种不喜不悲的感觉。现在心里装了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感到孤寂。那个人好像不是住进她的心里,而是把她的心偷走了。又或者她的心本来是空的,没有重量,轻飘飘的,没有感觉;现在心被填满了,有了重量感,自己却不胜负荷。   当初接受这份感情是随性而为,没有考虑过前面荆棘满途。即使柏翘没有说,白羽也猜到了他的家人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态度。那次圣诞派对,柏翘之後没有再问她去不去,她也没有提。平安夜那天,柏翘独个儿回了家,转了一圈,回来後和她一起去了高中同学的派对。还有一个周末,柏翘有些难以启齿地向她『请假』,应该是他们的家庭日,不能缺席,她也只是笑着准了他的假。现在,除了柏翘,她在这个城市里甚麽都没有,少年时在这里生活的脉络已被她割断了,没有任何痕迹似的。在这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做着有限度的工作,她成了一个等爱的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承受能力,或者她高估了自己,没有料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今天,欣彤过来时,带了一本八卦杂志给她。她本无兴致看这类杂志,欣彤对她说里面有篇报导应该跟她有关,她就拿起来翻了翻。   这次的主角不是她,而是柏翘。报导图文并茂地讲述了女画家的男朋友疑似一脚踏两船,一边跟画家发展,一边约会富商千金。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一男一女从酒店步出,两人并排走,虽然靠得近,但没有甚麽亲昵的动作;另一张就有些暧昧,一男一女在车内,两人的脸侧向对方,不清楚他们是在谈话,还是准备有亲密的动作。文内还附带对比表格,从样貌、身材、身家、学历、年龄等等,把画家和富商千金作了一番比较,最後当然是画家的得分较低了,看起来像是一场必输的败仗。   白羽冷笑了一声,抛下了杂志。   欣彤看着她,有点担心地问:『对不起啊,我不是想让你不高兴。我只是在想,如果有甚麽情况,你应该及早知道。』   『谢谢你,没事的,这些都不是真的。没有甚麽情况。』白羽表情冷静。   『因为我这段时间都没在你这里见到陈先生,所以……』   『放心,他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忙,要加班,又要出差,所以过来的时间少了。』白羽对欣彤说,也是对自己说。   欣彤做她的助手已经三年了,算得上是跟她贴心的人,白羽明白欣彤这样做只是出於对她的关心。   欣彤走後,白羽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像被关进了迷城,整个人被迷雾笼罩着,看不清周围,更看不见前路。   虽然白羽不想理会杂志上的报导,但心情却很难不受影响。本来对感情信心已经不足,遇到这些事更容易让人动摇。   白羽在街上没有目的地闲逛着,然後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周围的景物。   一个男子在她旁边坐下,白羽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会。可那个男子突然开口对她说话:『小姐,请问你是徐白羽吗?』   白羽错愕地看着他,点点头。其实认得她也不奇怪,她也算是个有名气的画家。   那个男子开心地笑起来,说:『徐小姐,你好,我姓汤,是你的画迷,没想到可以在这里见到你。』   白羽之前也曾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心就定了下来,她礼貌地说:『汤先生,你好。』   『徐小姐,我这里有你的作品集,请你帮我签个名,可以吗?』那个男子从袋子里翻出一本画册,是白羽之前做展览时的小册子。   对於粉丝求签名,并且人家把自己的画册也带在身上,没有不满足人家要求的理由,何况这个要求也不过分,白羽微笑着答应。当下就在他递上来的小册子上签了名。   汤先生收好小册子之後,继续说:『我除了是你的忠实粉丝之外,也是一名记者,能跟你做个简单的访问吗?』说着,他递上名片。   白羽拿着他的名片,略带歉意地说:『这个就不行了,不好意思。要采访的话,你要跟公司预约。』   汤先生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说:『不要紧,我跟规矩做。不过作为你的粉丝,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我有留意你最近的一些新闻,我们做这一行的,想不留意都很难。你的男朋友近期和一个富商千金来往甚密,你知道这件事吗?』一边说,一边像变魔术一样地从袋子里取出一些照片,递到白羽面前,『这些是我们拍到的照片。』   白羽没有接,脸上继续维持着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见白羽不打算看照片,汤先生拿着那叠照片,在白羽面前像洗牌一样地一张一张地翻。白羽没仔细看,但无意中也瞥见一两张,照片上都是一男一女不同的动态,应该是在街上偷拍的。   白羽站起身,说:『汤先生,这个我没兴趣。我要告辞了。』没等那个男子的反应,她已经离开。   世上有些事情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演一次,剧情是何等的相似,像昨日的重来。经历过,再次面对时,依然不知所措,内心不会因此而变得镇定。此时白羽的心在颤抖,不能抑制地,被一点一点地掏空,被一下一下地揪紧。   人在其中难以看清事实的真相,信心的动摇再加上旁人的煽风点火,足可以毁灭一段感情。白羽此刻分辨不出事情的真假,她打算找个时间直接向柏翘求证。如果事情是真的,她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回到家里,白羽又站到了画架前,画架上摆着一幅没完成的画,画的是雨中的都市,霓虹闪烁,灯光璀璨,一派的繁华景象。街上的行人衣着时尚,撑着伞,三三两两。白羽走过去,提起画笔,把自己的心绪凝聚在笔尖上。笔触之处,依稀见到了一只小狗瑟缩在墙角。牠已经被雨水淋湿了,棕色的毛没有了光泽,贴在身上,水滴挂在柠成一缕一缕的毛发上,像是滴落的泪水。牠微抬着头,看着天空,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困惑的神色。    ☆、舊友   白羽努力寻找着以前独自一人的那种平静的感觉。她一个人去逛街,走过平凡的大街小巷;一个人去看展览,品味不同的文化、艺术。   然後,走进一家格调清新的咖啡馆,坐在角落里一边品嚐咖啡,一边阅读小说。   正当她在不同的场景中来回穿梭之际,她彷佛感觉到一个人站在她前面,不远处,在看着她。她抬起头,与那个人四目交投,那个人笑起来:『子琪,果然是你,我差点不敢认你了。』   子琪是白羽读书时候的名字,能叫她子琪的一定是以前的同学。她定了定神看向面前的男子,中等身材,棱角分明的脸庞,眼中带着欣喜。她马上把他认出来了,她的眼睛一亮,喊了一声:『高峰学长!』   『还好,你认得我,』学长笑了笑,在白羽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个人吗?』   『是的。好久没见了。』白羽微笑地看着他,『其实你的变化不大,只是感觉有些不同,事业有成的样子。』   『二十多年了,人老了。不像你,吃了防腐剂一样,还越长越漂亮。当年我可真是没把握好机会啊!』高峰学长托着下巴,凝视着她。   白羽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皱着眉表示不满,『学长,我真怀疑你是冒认的,记忆中的学长不像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那时侯追不到女朋友。』   白羽被她逗得噗哧一笑,学长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回来工作的吗?』学长问。   『算是吧。』   『还住在法国?』   『不是,去了美国,好多年了。』   『以前你在法国时,你还跟我通信,後来不知怎麽的,就失去了联络。我们读书的时候,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言语间满是感慨。   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位高峰学长跟她念同一所中学,比她高两个年级。当时她并不叫徐白羽,她叫周子琪。   在她念中学四年级时,一向不热衷於参与学校活动的她,被好朋友苏咏珊强行拉去视艺协会报名入会。咏珊对子琪说,她喜欢上一位高年级的男生,这个男生是视艺协会的成员,所以她也想加入。但是自己在艺术方面没有一点天分,画的画连小学生的水平都不如,人家可能不愿意接收她。不过,如果子琪跟她一起报名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子琪的画简直是大师级水平的,有这样的人才加入,他们一定求之不得。爱屋及乌,他们也会连她的好朋友一块接收的。   子琪本来是一个低调得差不多要隐形的人,她不爱和其他人交往应酬。人多的时候,她会躲在角落里,不希望被别人留意。她的朋友不多,最要好的就只有苏咏珊了。   现在咏珊不停地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不停地求她,一副坚持到底的架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她带着自己的作品,和咏珊一起来到协会的活动室,坐到了会长的面前。当她把作品放在会长的桌子上时,会长的表情异常惊讶,对着她的作品简直是惊为天人。会长一页一页地翻着她的作品,口中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这个会长可以让贤了,子琪学妹,你可以接我的班了。』   听他这样说,子琪瞪大了眼睛,吓得就想把作品夺回来。最後,子琪当然毫不意外地加入了视艺协会,连带她的好朋友也被接收了,就像是买块猪肉搭一块猪骨头一样。而这位会长就是高峰学长了。这是子琪第一次见到高峰学长。   高峰学长担任这个会长纯属意外,他画的画很普通,不好也不坏。最初是在协会帮忙,然後不知怎麽的,就当了个会长,之後就欲罢不能地一直当下去,眼看他快要毕业了,还没决定接任人选,他心里也有些焦急,估计要到毕业离开学校才能功成身退了。   他总是说自己应该是篮球协会的会长,这才是自己的兴趣和强项,每次篮球协会的比赛他都会争取上场。不过,篮球协会的会长也轮不到他当,高手太多了,他们学校的篮球队是区内有名的。所以,很无奈,他唯有继续当他的视艺协会会长。搞艺术的人对管理就是不在行,没有人能接任他的会长一职,他也一直在寻找接班人。   子琪的加入大大加强了视艺协会的专业水平。见识过子琪作品,高峰学长对她推崇备至。之後,但凡有关艺术的项目,他都让子琪担任主要工作,自己从旁协助,即使是干斟茶递水的活也毫无怨言。   虽然经常和子琪一起工作,但子琪很少说话,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外,高峰学长跟她没说上十句题外话。   得到了高峰学长的照顾,子琪的工作也做得开心,没有面对羣众的压力,不需要应酬不同的人,所有闲杂事务,学长都一一帮她挡了,她只需要专心工作。   子琪放学後就会到活动室工作,一个星期起码有两三天。学长一般都在。开始的时候,她认为学长在旁边或者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也只是想看看有甚麽可以帮忙,想协助她。後来,她发现有许多次,她抬起头时,就会接触到学长的目光,有时候,学长还会对她微笑,她反而不知所措地把视线移开。   两三个月下来,见面的时间虽然很多,但话还是没说上几句。有几次,学长见她安静地工作了好长一段时间,就走过去撩她说话。谁知她只是你问一句她答一句,像做问答题一样。不明白她的人一定以为她冷傲,高峰学长刚开始面对她的时候也常有被她拒於千里之外的感觉,後来看着她画画,才渐渐明白她绝对是个感性的人。   终於,在三个月後的一天,这层隔膜被打破了,他们才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子琪的朋友咏珊终於如愿以偿地接近了她心仪的明辉学长,开始了一段暧昧的关系,这是咏珊的表述。咏珊觉得明辉学长好像对她也有意思,就千方百计地创造机会,等明辉学长对她表白,但明辉学长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令她的内心十分忐忑。   她把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告诉了子琪。子琪安静地听她诉说,没有热烈地回应,没有出谋划策,还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她不知应该怎样劝慰她的朋友,对於感情,她没有经验,未曾试过心动的感觉,她能做到的只是静静地聆听。   没有得到子琪热情的反应,咏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觉得子琪不是一个能跟她分担感情问题的朋友。当这个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就不再找子琪诉说她的感□□,她们渐渐地疏远了。   这天子琪下课後准备去活动室,她独自走在校道上,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一看,竟然是明辉学长。   她有些愕然地问:『学长,有事吗?』   明辉学长抓了抓头发,似有疑难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般,『其实也没甚麽事。看你走过来,就跟你打个招呼。』   子琪见他没特别,就『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明辉学长却没有走开,在她旁边,跟她同一个方向走着,『去活动室吗?』   『嗯。』子琪点点头,她意识到明辉学长是有话要跟她说的,就侧着头瞧着明辉学长。   『我……你……知道你的朋友怎麽啦?这段时间总是怪怪的,有时好得让人吃惊,有时又对人冷言冷语。』明辉学长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唯有把问题直接说出来。   子琪明白他说的是咏珊,不过咏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找她讲心事了,她不知道咏珊现在甚麽情况。子琪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她没跟我说甚麽,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我问她恐怕是自讨没趣。她一时冷一时热的,让人受不了,弄不好,还让她说一顿。』明辉学长显得很无奈。   『你对她好就是了。』子琪急於为朋友做说客,没管别的就直接说了。   『我对她还不好?哪一次她要我帮忙我没帮?我当她是朋友,她当我是甚麽?她今天竟然在大庭广众对我撒气,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明辉学长越说越气,把一大堆怨言全抖出来。   『她只是想你对她一个人好,难道你不明白吗?』好像在泄漏朋友的隐私,子琪不知道是该讲还是不该讲,说出来有点怯怯的。   『我明白甚麽?她不是以为我喜欢她吧?我只当她是朋友、学妹。』明辉学长有些呆怔了。   都说男孩子有时候特别迟钝,可能不是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吧,明辉学长竟然没有看出咏珊的心意。据子琪观察,其实咏珊都做得挺明显的。当下,子琪有些後悔自己把咏珊的心事捅了出来,她不再说话,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阵,明辉学长才吐出一句:『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子琪觉得自己好像坏了好朋友的事,说了出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能这就是咏珊不向学长挑明的原因。这时她把头转向另一边,『你别跟我说,我不想听。』   明辉学长见她这样,越显得无奈了,『好吧,别跟她说,就当大家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像想起了甚麽,又说:『今天老师请我们吃巧克力,这是她旅行带回来的手信,我请你。』说着,他从书包里取出巧克力,递给子琪。   学长本来想令气氛不要太僵,但子琪心里感到很不安,也没就心思考虑学长的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学长见她有些懊恼的样子,也不管许多,拉起她的手就把巧克力塞进她手里。随後学长指了指另一条路,说:『我走那边,再见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段对话会导致感情已经降温的两个好朋友的决裂。友情也是这样的脆弱,在不知不觉间就淡了,消失了,一段日子之後,甚至不记得曾经和某个人是如此的熟悉。   两天後,子琪照常在放学後去了活动室帮忙。那天其他的会员没来,连会长高峰学长也不在,只有子琪坐在角落里埋头工作。这时,一个穿着校裙的人『噔噔噔』地走了进来,直接走到子琪面前,『哗啦』一声把书包抛在桌面上。   子琪抬起头要看看这个来势汹汹的人是谁,竟是咏珊。咏珊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她。   『你怎麽啦?』子琪诧异地问。   『我也想问你怎麽啦?你跟明辉说甚麽了?』咏珊语气不逊,眼神冷冰冰的。   『我没跟他说甚麽?发生甚麽事了?』子琪眼神里满是疑惑。   『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却有意靠近他,勾引他,你这算甚麽朋友?』咏珊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地说,像有满腔的怒火将要一触即发。   『我没有!我没有!』听自己的好朋友说出这样的话,子琪觉得委屈极了。   『前两天放学的时候,你不是和他一起吗?你们有说有笑的,还拉拉扯扯,别当我看不见。我可没见你跟其他男生说超过三句话,为甚麽是他?』咏珊憋在心里的话全喷出来。   『他只是问关於你的事,我们甚麽也没有。』从来没被别人这样质疑,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子琪觉得鼻子发酸。   『你一定跟他说了甚麽,他今天竟然拒绝帮我的忙,又故意在我面前说你怎麽怎麽的好,好像要跟我划清界线。你满意了吧?』咏珊说着自己也红了眼圈。   『我只是叫他对你好,其他甚麽都没说。』明辉学长怎会这样把她搬出来做了挡箭牌,难道他不知道咏珊不能忍受心仪的男孩子称赞其他女孩子的吗?   『我没人要了吗?不用你帮我做说客……』这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来人乾咳了两声,很明显是示意她们停止争吵。咏珊见有人来,向来人瞪了一眼,悻悻地提起书包,大步走向大门,走了出去。   剩下子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进来的是高峰学长,他稍一迟疑,慢慢地走向子琪,在她旁边站定,低声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子琪吸了一口气,生硬地回答,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高峰学长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雾气,想安慰一下她,但见她倔强地装作若无其事,於是把刚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犹豫着转身回自己的位置上。   过了好一阵子,高峰学长又走了过来,弯下腰,轻声地对她说:『看来,你完全不在状态,你对着这幅画已经呆了好久。以你现在的心情,让你画一幅这麽喜庆的班际派对的海报,确实是难为你了。』   子琪抬起头,碰到学长带着友善笑意的眼睛,她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学长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纸递给她。   学长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对她说:『想哭就哭吧,我会给你递面纸。想说话,我可以借出我的耳朵。放心,我绝对是个好听众。』   子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擦着眼泪,『我没事的,坐一会儿就好了。』   『哭一场,发泄出来就等於给自己减压,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学长的声音很柔和。   『我是一个很糟糕的朋友,不会跟别人相处。』子琪吸了吸鼻子。   『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别跟其他人比较。』学长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觉到他的这句话是出自真心,不是敷衍她的。   『谢谢你,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会说话,把事情搞砸了,心里不舒服。』   『我明白。』   『但听到自己的好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我又觉得很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说着,眼泪又掉下来,子琪用纸巾擦了擦。   『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对方,何况她是被嫉妒和怒气蒙蔽了眼睛。这个时候,人最不擅於思考。』学长的语气依然很平和,带着安定的作用。   跟高峰学长谈了好一阵子的话,子琪的内心平复了许多。她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这麽多自己的感受,以前对咏珊也没有。高峰学长确实是一个耐心的听众,是一个极好的引导者,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见子琪心情恢复了平静,高峰学长站了起来,对子琪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子琪没有拒绝,她背上书包,和高峰学长一起走出活动室。   他们的友谊就是从这一次谈话开始的。之後碰到难解的问题,子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峰学长,她愿意跟他倾诉,学长也乐意听她诉说,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她一些意见。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就算是之後子琪到国外读书,受到了失恋的打击,心情糟糕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高峰学长也不断地写信和打电话给她,安慰她,陪她度过一段受尽煎熬的日子。   後来,她搬了家,但仍然摆脱不了心里的阴霾,仍然走不出感情的悲伤。她希望彻底地与过往决裂,凡是同周子琪以往感情有关的人和事,她都要排除在外,里面也包括了高峰学长,他是跟她感情生活交集最多的人。她没有写信给任何人,也没有留下新的联络方式,跟他们断了联系。读完书之後,子琪跟生父去了美国,跟回生父的姓氏,改名徐子琪。换了一个身份,又换了生活的环境,她决定投入新的生活。   几年後,她在美国再一次搬家,她找出了被她塞到杂物房里的,从法国打包过来的箱子。她带着些许的好奇心,壮着胆,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箱子。不知自己有多坚强,能够接受多少过往的辛酸,她没敢深入地细看箱子里面的东西,放在上面的是高峰学长最後写给她的几封信。   在不一样的心情下重新读信,她才发现了高峰学长对她的情意。信中虽然没有明确的告白,却让她感受到高峰学长对她深藏已久的感情。   她任凭记忆的列车飞速地奔驰,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岁月。其实高峰学长一直都在她身边,只是她没有发觉。她当他是好朋友,一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时甚至是八卦无聊的话也会跟他说。他不会笑话她偶然的俗气,总是兴高采烈地随着她。   他们没来得及进一步发展,子琪交上了男朋友,他还是高峰学长的好朋友。子琪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没有留意到学长失落的眼神,她终於回忆起他那时的眼神。不过,那时学长没有说甚麽,依然静静地充当一位称职的好朋友。   她去了法国,他从不间断地给她写信,跟她聊各种各样的事。她失恋了,他安慰她,透露了他的心事。但是,她的心冷了,没有读懂另一颗炽热的心,还把他丢弃了,他们的感情程式永远配不上对。   当子琪发现这一段隐藏着的感情时,她感到震惊,对高峰学长怀着深深的歉疚——她竟然把他弄丢了。自己刚从情感的废墟中跨了出来,想必学长也早已从失落中寻回了自我,大家都过着与对方无关的生活,就不要再搅乱对方的程式了。子琪决定不去寻找高峰学长,让大家好好地继续自己的生活轨迹,不要再被以往的感情羁绊了。   这一次遇见,已经是二十年後了。他们面对面坐着,仍然像好朋友一样地说着话。   高峰学长样子变化不算大,头发依然浓密,身形保持得很好,只是比以前成熟稳重,脸上多了些阅历。他现在是一家集团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刚才跟客人在咖啡馆里见面。站起来刚要离开的时候,就见到了角落里的女孩子,她实在太像他以前熟悉的那个人了,所以他走过去仔细看清楚。还是以前的模样,但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简单却很时尚,跟记忆中的那个人感觉不太一样。她照理应该是做了人家母亲的年龄,会是这个样子吗?他不敢惊动她,但当她抬头看他时,他就确定这个女子就是他曾经十分在意的人了。   『这些年过得可好?』高峰学长真心想知道,这不是一句客套话。   『还可以吧。』生活如流水般,只能用『可以』作总结。   学长笑了笑,『还在画画?你的画绝对有大师的风范。』   『嗯,除了画画,我想不到还可以做甚麽。』她轻轻一笑。   瞥见她的手上没有戴着婚戒,只有装饰性的戒指,猜想她的感情之路应该不是很顺利。学长装作轻松随意地问:『有几个孩子?都在美国吗?』   『没有,我没有结婚。你呢?』子琪也是轻松地回答。   『我?一个儿子,长大了,和我一样高。现在跟前妻生活,我两年前离了婚。』   『需要安慰吗?我愿意借出耳朵聆听你的倾诉。』子琪微笑着说,想起了他们的少年时代,高峰学长是怎样的陪伴她、安慰她。   高峰学长哈哈笑起来,『子琪,你长大了,我们的角色要互换了吗?最难过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内心平静。不过……见了你之後就很难说。』   估计高峰学长这句话只是开玩笑,子琪故意不去猜度,对於任何的感情,她都不能回应。她举起自己那杯咖啡,对学长说:『那我祝学长早日找到第二春,补请我吃喜酒。』   『这个祝福听起来怪怪的,我得考虑一下是否接受。说说你吧,以你的条件,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男朋友在美国?』   『不是。我这个人比较自闭,你又不是不知道。』子琪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我虽然离过婚,但我对感情依然有憧憬。那你呢?』   『我,不悲不喜,无风无浪就行了。』子琪想了一下,这确实是她现在的祈愿。   『其实,这个很难,树欲静而风不息。反而自己应该努力长成一棵大树。』   『我只是一根草,长不成大树,没有那麽坚强。』   『草也有草的生存方式,不坚强就别为难自己一定要坚强,找一棵大树作依靠,一样可以安定下来。找到这棵大树了吗?』学长说话的声音很平静。   『不知道,我想我还是努力做好一棵草吧。』子琪眼中掠过一丝的迷惘。   学长扯扯嘴角,轻笑了一声,『听起来有许多的无奈——你打算在这停留多久?』   『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吧。』子琪说这句话时,心里有些凉意。   『下个月学校一百周年校庆,你会去吗?』   『我可能已经回美国了。』   『不希望这一次之後,我们又要相隔二十年才能见面。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我们以後多联系,你不要再把我弄丢了。』学长说得很自然。他们交换了手提电话号码。   『我们这几年校庆都回去了,年纪大了,变得念旧,』学长像是自嘲地一笑,『如果你还在,又想回去的话,我陪你。』   『好的。这麽多年没回去,不知学校变成甚麽样子。』她想起了她经常去的活动室,还有那个留下她许多作品的小花园。   『学校起了两栋新的教学大楼,其他的变化就不大。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这几年都是上午回去的,学校的活动搞得很热闹,中午就我们几个一起去吃饭,有时也邀请一两位老师。』学长介绍说。   『你们有谁回去?』   『以前我们视艺协会的成员,我们经常一起玩的那帮人,你都熟悉的,有慧娴、佩茹、明辉他们几个,还有……』高峰学长顿了顿,看了子琪一眼,才说出一个名字,『家杰。』   许多年後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子琪没有太大的反应,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个人不再令她的内心泛起波澜了。   学长看到她脸上表情平静才放下心来,他继续说:『下个月五号,你也想见见他们吗?』再次看着她的反应。   『这要看我回去了没有,我想,我应该已经回美国了。』子琪再一次这样说。她没有信心,连她自己都不看好这段感情。她隐隐觉得她和柏翘可能差不多走到尽头了,缘份已尽,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她尽量令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她眼中的困惑高峰学长留意到了,他以为她还为了以前的事未能释怀,他补充说:『如果你怕热闹,他们早上回去,我陪你下午回去。』   子琪感激他的体贴,她说:『如果还没走,我就回去。』    ☆、懷緬   能够遇到高峰学长,白羽是高兴的,她为有这样一位不离不弃的朋友感到庆幸。不过,对於参加校庆活动,她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掩藏多年的伤疤癒合得怎麽样。当年草草把它掩埋,从不敢再去碰它,愈是怕面对就愈是不敢接触,周始循环,连碰它的勇气也没有。所以,当高峰学长打电话来确认她是否会去时,她推说有事不去了。   柏翘这段时间还是忙,出差的时间更多。柏翘这次出差,去了一个多星期,说要到星期天才能回来。对於她心中的疑惑,她还没机会当面跟柏翘说。   星期六是校庆日,白羽避过了上午的活动高潮,选在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回了一趟母校,她想去缅怀一下自己的少年时光。   那天是阴天,刚下过雨,灰色的云层散去一些,地上湿漉漉的,树上的叶子积了水,偶尔滴下一两点水滴。   白羽走进学校,活动早已结束了,校内的人不多,操场上就只有三几个人,想必也是校友吧。她在校园内缓缓地走着,看着周围的环境,操场和教学楼已经变了,不是她当年读书时的模样,没有了亲切感,令人有些失望。活动室是在其中一栋教学楼里的,教学楼的重建,活动室也不复存在了。她没有兴趣参观教学楼,因为那里没有她熟悉的痕迹。不过,可能陌生的环境也是有好处的,没有带给她太多的伤感。   除了活动室,她最想去看看的是小花园。幸好,小花园还存在着,模样也没有大变。大榕树还在,那堵墙也在,她曾在那堵墙上画过画。每年校庆,学校都会找人在墙上画画,今年也不例外,因为是一百年大庆,墙上的画更是缤纷夺目。   在这堵墙上,她画过三次画,画过森林小屋,画过磅礴的大海,也画过田园风情。第一次作画,他就在身边,之後的每一次都有他陪伴。旧地重游,她不禁想起了他。   第一次画壁画,是她进视艺协会不久。她被安排在最当眼的墙上作画,没人敢跟她一组,因为她的画工实在超水准,其他人都怕自己画的部分变成败笔,所以她只好一个人负责整幅画。她是唯美主义者,即使赶工也要做得完美,要花的时间自然就比其他人多。   周末一早,他们就开始画,中午也只是匆匆吃个盒饭又再投入工作。下午,有几位已毕业的学长、学姐应邀前来帮忙,这也是高峰学长的面子。   学长们搬来一箱饮料放在桌上,工作人员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过去拿饮料,顺便也歇一歇。   子琪还差很多没有完成,她不敢停下来,怕自己要独自挑灯夜战。正当她聚精会神作画的时候,有个人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把手中一盒饮料递给她。   她抬头看向那个人,他身材高大,样子俊朗,表情却有些冷傲。没见过的,相信是高峰学长请回来的『救兵』,应该也是一位学长。她接过饮品,说了声:『谢谢。』   眼尾的余光瞥到了高峰学长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手里也拿着盒饮料。子琪转过头,对学长笑了笑,举起了自己的那盒,示意自己有一盒了。高峰学长点点头走开了,他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不过子琪没留意到。   拿饮料过来的那位学长没有马上走开,他站在子琪身边欣赏着她的画,随後说了句:『你画得很美。』   子琪听了他的赞美,心怦怦直跳,脸一下子就红了,嘴上咬着插在柠檬茶盒子上面的吸管,嘴里挤出两个字:『是吗?』   那位学长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子琪的心依然跳得好快,她想放下没喝完的柠檬茶继续画画,但却找不到地方放。学长看见了,对她说:『我帮你拿着吧。』说着伸出手来。   子琪想都没想,就把柠檬茶递了过去。心又是一阵狂跳,她发现自己很异样,心跳得快控制不了,真不知怎麽回事!虽然她不常接触男同学,但也没试过这麽失控,难道因为面前的男生长得帅气?她不禁多瞧了他几眼,却碰到他带着疑问的眼神,她立刻低下头,心跳得快让人窒息了。她赶紧拿起画笔,在墙上画起来。脑子有些迷糊,没有焦点一般,她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地动作,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幸好这时学长没有说话,否则她的慌乱一定会被人察觉。   『家杰,过来帮帮忙。』後面高峰学长在喊。   旁边的学长头也没回,举了举手示意,随意地应了一句:『来了。』哦,原来他叫家杰。   家杰学长对正在画画的子琪说:『学妹,你的柠檬茶我帮你写个名字,放那边桌上。你叫甚麽名字?』   『周子琪。』子琪转头回答。   家杰学长只是『唔』了一声就走开了。   没有了旁边的压力,子琪整个人松了下来,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峰学长召集各位工作人员,说因为天开始黑了,可以停工离开,明天回来再继续做。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打算离开,只有两三个同学想留下,子琪也因为自己有太多没完成,所以想多画一会儿。   要留下画画的就只有子琪一个女孩子。高峰学长说他会留下来,等全部同学都回去了,他才离开。这时,家杰学长也说要留下来,看有甚麽可以帮忙。   天已经黑了,他们搬来特别的照明器材放在小花园里,把光打在墙上,就像一个舞台,画师们在台上表演一般。   得知家杰学长也会留下,子琪心里一阵悸动,她暗自希望学长是因为她而留下的,不觉间嘴角已勾起一弯的微笑。跟家杰学长一起时,她的心总是跳得好快,好快,不受控制,头也晕晕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子琪画的是大海,她幻想着自己现在是一只海鸥,正拍击着一双翅膀,飞越浩瀚的大海,时而冲天而起,时而俯冲而下,时而展翅滑翔,她彷佛与画作融为了一体。两位学长并肩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作画,谁也没有想过作画的人挥洒自如,如同在画上舞蹈,而画作可以这样的激动人心。   夜渐深了,高峰学长要各位先回家,明天再续。子琪停下手中的笔,开始收拾东西。家杰学长走过来帮忙。子琪偷眼望他,又碰到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凝视,反而是子琪首先红了脸,立刻把目光转移。   高峰学长提出送子琪回家,刚好家杰学长也同路,於是三个人一起并排走着,高峰学长走在他们中间。奇怪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   子琪偷偷地扫了家杰学长一眼,学长只是看着前方,没有甚麽表情,看到的是他那张轮廓分明的,冷傲的侧脸。子琪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家杰,明天过来吗?』高峰学长打破了沉默。   『可以。』家杰学长转过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子琪。   『他们都差不多完成了,明天有时间我们打场篮球赛。』高峰学长提议。   『好啊,看我怎麽收拾你。』家杰学长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语气还是淡淡的。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高峰学长也不甘示弱。   『说没有用,结果最重要。』家杰学长说得不轻不重。   『子琪,我们俩对决,你支持哪一方?』高峰学长转头问子琪。   子琪没想到有人问她,要她回答问题,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峰学长,只懂得『啊』的一声。   『别为难学妹了,你看把人吓着了。』家杰学长带着浅浅的笑,看了过来。   子琪更不知所措,脸又红了,她今天脸红的次数比一年都要多。高峰学长也感觉到子琪的不自在,没有再逗她,但脸上却明显掠过不自然的神色,他继续和家杰学长说话。   走到一条分叉路口,家杰学长要走另一边,三人道了再见,家杰学长就独个儿离开了。高峰学长和子琪慢慢地走着。高峰学长不是第一次送子琪回家,但这一次,他们说话少了,沉默的时间多了,各怀心事。   把子琪送到楼下,高峰学长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没有停留,子琪只看到他略显落寞的背影。   第二天,视艺协会的成员继续工作,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就全部完工了,连画得最慢的子琪也完成了。高峰学长就邀请了队员和校友打了场篮球赛,他还特意拉了子琪去捧场。   比赛是由高峰学长和家杰学长分别带领的球队之间的对垒,比赛吸引了回校活动的其他协会的同学前来观战。子琪站在球场边的人羣中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跟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移动,其他还有谁在场上,她好像没有留意到。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觉得她留意的那个人的目光也经常落在她身上。每次他投出好球,他的眼神就很直接地找到她,她会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为他喝彩。当然,如果高峰学长入了球,她也会真心为他鼓掌,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嘛。   对垒的最终结果是高峰学长的那一队以相差不多的比分落败,高峰学长看起来有些沮丧,家杰学长走过去搭搭他的肩膀以示友善的安慰,并邀约他去喝点东西再回家。   高峰学长提起自己的袋子,走到子琪面前,说:『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家了……』略一顿,『有兴趣和我们去喝一杯吗?』   子琪犹豫了一下,最後拒绝了,『不了,你们去吧。』她是不想混在男生堆里。她本来就有些男生恐惧症,除了和高峰学长交往,对於其他的男生,她基本上每次和他们说不上三句话,所以正常来说,她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去的。   高峰学长也没有勉强,说了句:『那我走了。』就和篮球队员们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家杰学长则站在一旁,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侧着脸看着高峰学长和子琪说话,然後和众人一起离开。    ☆、初戀   之後的一段时间,子琪再没有见过家杰学长在学校出现。一次无意中从高峰学长那里得知,家杰学长在本市一所名牌大学念书,他们是好朋友,经常会见面,也有定期聚会。子琪不好意思打听关於家杰学长的消息,所以即使心里想着这个人,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出口,包括高峰学长。   後来,子琪在放学的路上碰见过家杰学长一两次,大家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没有说太多的话,一直走到那条分叉路口,向对方说了再见就各自回家。子琪很想跟学长说几句话,但又不知该说甚麽,所以一直沉默,不过,对於她来说,即使不说话,就这样一起走,都觉得很高兴,她只是担心人家会觉得她无趣。面对家杰学长时的紧张心情依旧,心跳仍会加速,头依然会发晕,像喝了酒一般。她摸不准家杰学长的心意,到底学长的心里有没有她,她打死也不会主动开口表明心迹的。   这天放学後,子琪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个餐,坐在角落里一边吃,一边做功课。她的学习成绩只是一般,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数学是她的弱项。这时,她做的是数学功课,翻开作业本一题一题地算,遇到一道题给卡住了,她在算草纸上算来算去都没有头绪。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人站在她的前面,『座位有人吗?』   『没人。』被数学题折腾了一通,她有些心烦,本不打算抬头,但想到这个人会近距离地坐在她对面,於是抬头看看是甚麽人。一看之下,冲口而出:『是你?』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脸上又一阵的发烫,她都要暗骂自己为何这麽不长进了。   面前的人正是家杰学长,他把餐盘放在桌上,然後坐下。瞄了一眼子琪桌上的功课,问道:『需要帮忙吗?』没等子琪回答,就伸手拿过子琪的作业,仔细地看了一遍。   随後,他放下作业,拿起笔和算草纸,对子琪说:『我算给你看。』接着,一边在算草纸上列式计算,一边讲解。   他说得认真,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子琪有些心神恍惚,但她尽量集中注意力,跟上他的思路。遇到子琪不明白的部分,他会不厌其烦地解释,直至子琪弄明白为止。   等子琪完成了数学功课,家杰学长问她:『成绩怎麽样?』   『普普通通吧。』子琪如实地回答。   『要我给你补习吗?不收学费。』家杰学长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诚意。   『这怎麽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子琪觉得过意不去。   『你觉得不好意思,就偶尔请我吃麦当劳吧。每个星期二跟星期五的下午我没课,可以给你补习,就这样说定了,到时我去学校门口接你。』学长一口气把所有的细节都安排了,不容分说。   子琪也不是真的想拒绝,她想了一想就答应了。   往後的日子,子琪就盼望着星期二和星期五的到来。每到那天的放学时间,只要她一走出学校大门,就能看见家杰学长站在对面的马路边等她。   他们有时在快餐店里补习,叫上一个茶餐,呆一个多小时。当快餐店没有座位时,他们就转移到小公园,就这样补了几次。   子琪面对家杰学长的时候已经没有开始时那麽紧张了,心里多了甜蜜的感觉,不过,每次坐在一起,她还是有点晕晕的。她怕自己表现不佳,让补习老师觉得自己是个蠢学生,所以她总是逼着自己要集中注意力,尽快弄明白讲解的内容。回家後,她更是加倍努力,一来她不想浪费补习老师一番心机,二来希望给他一个好印象,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很快,她的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   测验的第二天,老师在堂上发下试卷,她取得了乙级的成绩,对於她这个平时只有及格水平的学生来说,这个成绩她已经很满意了。   放学後,她拿着卷子打算给家杰学长看。走出校门,咦?今天怎麽没见学长站在对面呢?她走到学长平时站着的位置上,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见到。   『可能他有事要迟一点。』她对自己说。   她就站在原地等他。学校门口放学的学生渐渐散去,街道上恢复了宁静。这段路行人本来不多,过了放学的时间,就没有几个人走过。有也只有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三两个人。   她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学长还没有出现。抬起头,远远地看见高峰学长从校道走出来,他也看到对面马路的子琪了。他快步走过马路,来到子琪面前,问:『还没走?等谁啊?』   子琪抿着嘴,『唔——』不知怎麽回答,小秘密不想说出来。   『是家杰吗?』高峰学长直接说了。   『唔,他帮我补习。』子琪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你们拍拖了?』高峰学长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没,没有,你别误会。』子琪紧张地否认。   高峰学长哈哈笑起来,『紧张甚麽?又不是不见得光。约他几点了?』   『没约定时间,平时在放学出来他已经在了。』   『那你不是等了很久,』高峰学长吃惊地说,『走吧,别等了,你看,天快下雨了。』   『我再等等吧,你先走。或者等会儿他就来了。』   『这样吧,我帮你打个电话到他家问问他回来了没有。』学长跑回了学校打电话。   过了不久,他跑出来,对子琪说:『他妈妈说他还没回来,不知道他去哪了。你回去吧,等会儿他来了不见你,就知道你走了。他也不会像你那样傻乎乎地等。』停了停,他又说,『要不这样,我让他打电话给你——快下雨了,走吧。』说着,扯着子琪的书包就拉她走。   走不多远,雨点就砸下来了,他们跑到屋檐下避雨。等雨小了,才小跑着回家。   子琪回到家换下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服,再洗了个头,然後就坐在书桌前做功课。子琪一向很乖,很自律,从小到大都不需要父母操心。   做着功课,听到外面电话铃响了,妈妈接了电话,随後喊道:『子琪,出来听电话!』   子琪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过妈妈递过来的话筒,『喂』了一声。   『子琪,我现在在你楼下街角的那个电话亭,你能下来吗?』   竟然是家杰的声音,子琪的心漏跳了一拍,也不管妈妈在旁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没有犹豫地回答说:『好。』   挂了电话,她对妈妈说:『妈,我出去一阵子。』   『那是谁啊?』妈妈问。   『是帮我补习的那位学长,他在楼下找我有事。』子琪温婉地回答。   『去吧,别耽搁太久。有需要就请人家上来坐坐。』   这麽善解人意的母亲真是难得,子琪『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还下着微雨,她没带伞,小跑过去,幸好这一路有一大段都有屋檐遮挡,没怎麽淋湿。   来到拐角处的那个电话亭,果然看见家杰站在那儿。子琪快步走上去,问:『你怎麽来了?』   家杰看着她,眼里含着笑意,『对不起,刚才失约了。你等了很久?』   『不是,也没多久。』现在见到他,心里的失落感完全消失了。   『我回了电话给高峰,他说如果不是他拉你走,你还要等我。』家杰的声音很温柔。   『哪有?』子琪觉得不好意思。   『你看,你一定是淋湿了。』俊杰看着她湿湿的头发,伸手摸了摸,『以後别这麽傻,最多等十分钟,不见我你就先回家。现在我有你家的电话。』   『嗯,』子琪温顺地点点头,看见家杰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她嗔怪地说:『你只会说我,你看你,一定没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不要紧,我们这些打球的,不会在意天气,习惯了,不用担心我。』家杰说得满不在乎的,眼睛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你找我有甚麽事?』子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是不放心,想来看看你。』这些话,家杰很自然地说出来。   子琪却听得脸红心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抿着嘴,站在那儿,不敢迎向他的目光。家杰外表冷傲,平时不会随便说这些温柔体贴的话,话从他口中说出,好像有着特别的意思。   看子琪没有说话,家杰顿了顿,好像要下一个重要决定似的,然後缓缓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子琪刚才已经是晕晕的,不懂反应,听了这一句,更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家杰,   『吓?你说甚麽?』她大概是认为自己误听了。   家杰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好笑。其实他刚才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把话说出口,现在她让他再说一遍,他反倒比之前镇定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遍,听好了。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子琪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脸上不禁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从心底发出的,想藏都藏不住。她点点头,轻轻地说:『好。』   『子琪……』正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白羽听到後面有人叫她以前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她转过头去看。这一看,她怔住了。   後面站着的正是家杰,他刚才还在她那段甜蜜的回忆中,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即使是二十多年没见,她也不会认不得他。他依然的俊朗,身材挺拔,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们俩相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空气瞬间凝住了。子琪没有想过会碰到家杰,她也没想见他。以前,她曾经想过,如果碰到他,她一定不能示弱,要漠视他,就当他从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真的碰到了,她做得到吗?   最後,家杰打破了沉默,问了一句:『过得好吗?』   听了这随意的一句问话,子琪却感到酸楚,心里在冷笑,她只想说:『还活着就是了!』   她忍住了,挤出一个微笑,淡淡地说:『还好。』   家杰静静地往前走,站到子琪面前,缓缓地说:『本来今天上午约了高峰,突然有事来不了,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会见到你。』   『是吗?这麽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回来。』子琪说得不冷不热。   『高峰打电话给我时,说你回来了,不过就说你有事不能跟我们一起过来。』家杰就像跟一般朋友见面那样聊着。   『是的,我有事。』   『这次回来会呆多久?』家杰问。   『不会很久,很快会回去了。』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子琪总觉得她是应该要回美国去了,这里不是属於她的地方。   『哦,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可以吗?』   『我回去就不会用这个号码了,留了,你也找不到我。』很明显的一句搪塞之词,她不要和他有任何的交集。她用了平淡的语气,脸上还带着浅笑,但自己说着都觉得冰冷,伤人自伤。她心里觉得难受,很显然,她并不能漠视他。强装平静的表面,其实内心已翻起了暗潮,蕴蓄着能量。在情绪失控之前,子琪想尽快结束对话,离开这个地方。   家杰怎麽会听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他扯扯嘴角笑了笑,像是自嘲:她是那麽不愿意跟自己有任何联系。   沉默了一会,子琪彷佛觉得一大片乌云渐渐向她笼来,快要把她罩住了,她的心情越来越失重,胸口有种窒息的感觉。冰冷的现实和温暖的回忆有着巨大的差距,恍如天堂到地狱。再不离开的话,她的伪装就会崩塌,她的故作镇定就要穿帮了。要塌也不能在他面前塌!   她暗暗地稳定自己,然後轻轻地说:『我来很久了,要回去了,再见。』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等等……』家杰叫住她,『下雨了,你现在走会淋湿的,我送你吧。』   她看了看天,笑了笑说:『不用麻烦了,这点雨怕甚麽?』她一门心思只想着逃跑,优雅地逃跑,她尽量把语气放得平淡。   说完,她人已经走进了雨中。雨下得不大,只是毛毛雨,但毕竟是冬天。虽然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冷,但雨水飘落下来,落在肌肤上,却有几分寒意。她咬咬牙,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留下家杰呆呆地站在走廊上,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醉酒   白羽出了校门,快步走到路口,伸手截了一辆出租车。   她很迷惘,事隔多年,始终不能释怀。她不明白自己对家杰存在着甚麽样的感情,是喜欢?怨恨?还是其他。年少之时,他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的甜蜜,也是他,令她对感情失去信心。他曾经是一位贴心的伴侣,一路引领她走过百花开遍的山径,穿过葱茏深幽的丛林,一路上细意温柔,浓情蜜意。当站在了悬崖边,正欲饱览山下明媚风光之时,他却让她从悬崖上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令她痛不欲生。曾经,她在心里不断地问:你真的爱过我吗?真的爱过我吗?往事令人寒心!   今晚和客人的约会临时取消了,柏翘改乘傍晚的班机回来。昨晚跟白羽通电话时,当得知柏翘要在星期天才能回来,白羽没有说甚麽,柏翘却感觉到她语气中隐隐的失落,所以知道能提早回来,他没有告诉白羽,想给她一个惊喜。   一下飞机,他就开始拨打白羽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他猜想白羽可能没听到电话铃声,过一会儿再打。但当他从机场到坐上出租车,断断续续打了十几二十个电话,一直都是没人接听,他心里有些着急,担心出了甚麽事。   出租车已经来到市中心区了,他再尝试拨出电话。响了几声,终於有人接听了:『喂?是陈先生吗?』是另一把女子的声音。   柏翘认出了欣彤的声音,『欣彤,怎麽是你接听?白羽呢?』   『她喝醉了,我准备送她回家。』   『喝醉了?你们在哪?』柏翘意识到白羽一定是发生了甚麽事,否则她不会如此放纵自己的。   欣彤报了街道名和酒吧的名称。柏翘对她说:『你等等我,我离你们不远,我现在过来。』   柏翘马上叫司机开往酒吧街。来到星月酒吧,柏翘下了车,提了行李直接走进酒吧。   柏翘在场内扫视了一周,就见到欣彤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只见白羽坐在高高的吧枱旁,用手支着头,闭着眼睛睡着了一般。   他把搭在臂上的西装交给了站在旁边的欣彤,自己站近白羽,弯下身,双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臂,看着她,轻轻喊了声:『白羽。』   白羽的脸红红的,听到有人喊她,眼睛微微张开,睨着面前的人,问:『你怎麽在这?』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惊讶,又好像带着怨忿。   柏翘笑了笑,说:『我还没问你为甚麽在这呢。』   白羽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她看见前面的那张脸一会儿是柏翘的,一会儿又变成了家杰的,两张脸交替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搞不懂面前的是谁,她茫然地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回家吧。』柏翘对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男朋友?』白羽疑惑地看着这位男子,然後用手指轻轻指了指,『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这儿。』   『别生气了,我们离开这儿,回家吧。』柏翘听她这样说,以为白羽是怪他没有时间陪她,所以他就顺着她说。   柏翘把白羽扶了起来,用力地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门口走去。白羽身体软软的,脚步不稳,还像是不愿跟着走。柏翘乾脆把她横着抱起来,大步走出酒吧大门。欣彤拿上柏翘的行李箱跟在後面。   出了门口,柏翘问欣彤:『你的车停在哪?』   欣彤指了一下前面的车,说:『前面那辆。』   柏翘跟着欣彤指的方向走去。靠在他怀里的白羽闭着眼睛,嘴里还在迷迷糊糊地说着:『我要离开你,我要离开这儿。』   欣彤开了车门,让他们上了後座,放好了行李,她自己坐在司机座上,发动汽车开出了大路。   柏翘让白羽靠在自己的胸前,白羽一直闭着眼睛在睡觉,眉心微微皱着,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柏翘用手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睡脸,他的眼神越发显得深邃。   『欣彤,你知道白羽今天怎麽了?』柏翘问欣彤。   『不知道,她打电话给我,只说了句『来接我』,我问她在哪儿,她都说不出,还是酒保帮她说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了,不是很清醒。』欣彤一边开车一边说。   『以前她试过这样吗?』   『替她工作了这麽久,我都没见过她喝醉。她酒量不好,应酬的时候可免则免的,她一向很节制。』   柏翘点点头,没有再说甚麽。他估计白羽必定是碰到了烦心的事情,解脱不了,到底是甚麽事呢?如果说是因为他们聚少离多,她心情郁闷,相信不至於要把自己灌醉。   很快,车已经到了楼下的停车场。柏翘打开车门,先下了车,然後弯腰探进车内,把白羽抱了出来,白羽则用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伏在他的颈窝里。   上了楼,进了屋,柏翘把白羽抱进房间,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走出房间,带上门。   欣彤把柏翘的行李拿了上来,见没有其他事情用得着她去做,她就向柏翘告辞回去了。   柏翘再次走进房间,借着大厅透进来的灯光,他看见白羽睡得并不安稳,依然皱着眉头,内心像是很纠结。柏翘用温水搓了毛巾,然後轻轻地帮白羽擦了擦脸,却把她弄醒了。她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的轮廓好熟悉,是那个在她心里挥之不去的人吗?好一会儿,她又再一次问他:『你是谁?』   柏翘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你今天为甚麽总是问我这个问题?我是你的男朋友。』   她突然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低声地叫道:『我不要见到你,请你离开。』似是要哭了。   柏翘看着她,抚着额头,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睡吧,我出去。』现在问她也不会问出个原因,还是不要刺激她的神经了,等她酒醒再说吧。柏翘慢慢地起身,走出房间,掩上门,留了一条门缝,晚上好听到她的动静。   柏翘今天折腾了一整天,感到十分疲倦,他洗了澡,从行李箱拿出一件羽绒大衣当被子,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里,白羽醒了,她觉得头好痛。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光,看不出时间,只有门缝处露出的一丝微弱的光线。躺在床上,白羽想回忆一下发生了甚麽事。她记得自己去喝酒,记得自己回了中学的母校,记得自己见到了家杰,想到这,她的心紧了一下。   喝酒之後的事情就很模糊了,到底自己是怎样回家的,她都不记得了。好像有人抱她回来的,她很依恋那个温暖的胸膛。难道是柏翘?不对,她提醒自己,柏翘出差去了,应该不是他。那会是家杰吗?难道是家杰带她回来的?她好像真的见到他了,她好像骂了他,还对他说,不想再见他,要他走。自已最终还是要对他失态了。她本应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让他知道自己并不在乎他,让他知道他只是她认识的其中一个人罢了。那麽,现在他去哪儿了?被她骂走了?可能是吧?   她缓缓地坐起来,有些口渴,她走去厨房喝水。看到自己仍然穿着出街的衣服,她知道自己昨晚没洗澡就直接睡觉了,於是,她拿了内衣裤和睡衣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之後,人舒服多了,但头还是有些疼,睡意却少了很多,她想在沙发上坐一坐。眼睛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她没打算开灯。走了两步,却见沙发上有个东西动了一下,她赫然见到沙发上睡着个人!她吓了一跳,会是谁呢?柏翘?他不是没回来吗?家杰?是家杰吗?还是……她不敢想像,难道在酒吧捡了个人回来!   她怯怯地问:『谁?你是谁?』她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这时,沙发上的那个人稍微往上挪动身体,伸手开了角几上的灯。她看清楚了,是柏翘,这才松了口气。   睡在沙发上并不舒服,他睡得很浅,白羽去洗澡时开关门的声音已把他吵醒了,他只是没哼声,後来见白羽走过来,他动了一下,却吓着了白羽。   这时柏翘坐起来,样子很无奈地说:『你今天怎麽啦?老是问我是谁?我只是出差一个多星期,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白羽这才发现柏翘和家杰的外形确实有几分相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食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阳穴。柏翘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白羽坐到他旁边。白羽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头疼吗?我帮你揉揉。』柏翘体贴地用手指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   『为甚麽喝那麽多的酒?』柏翘问她。   『心情不好,就糊里糊涂地去了喝酒。』   『幸好没有糊里糊涂地带了个人回来。喝完酒好些吗?』柏翘说得很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没有,头会疼。』顿了顿,『我醉了,有没有说甚麽?』   『你担心说了甚麽?说来听听,等我告诉你说没说过。』一副戏虐的腔调。   白羽推了他一把,『耍我?我现在很清醒。』   『为甚麽心情不好呢?』柏翘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白羽略一踌躇,不知该怎麽讲。柏翘看着她的样子,轻轻一笑,说:『别跟我说甚麽亲戚探访之类的话,』突然,他停住了手指的动作,表情也正色起来,『告诉我,是不是我有甚麽地方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白羽摇了摇头,说:『不关你的事。』说完,她就有些後悔了。她想到,自己这麽失常的行为,一般人都会解读为情伤,如果是感情的问题,自己又说不关他的事,那关谁的事呢?柏翘会有甚麽感受!   果然,柏翘把手移到白羽的肩上,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麽严肃,眼睛停留在她的脸上,像是寻求着答案,然後,一字一句地问:『真的不关我的事?』   白羽留意到柏翘眼中闪过的一抹受伤的神色,瞬间又隐藏了,她一时不知怎麽回答,避开了他的视线。   柏翘放开了她,叹了口气,转身让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知道我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其实,我心里也很忐忑,但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念头。你昨天不停地说你要离开我,你要离开这里。我有些惶恐,怕自己伤了你的心。如果你说是因为我,我会感到内疚自责,我会反省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不过,现在你说不是因为我,我却觉得伤心,因为还有另一个人牵扯着你的情感,你对他一定有很深厚的感情,否则,以你的自制力,你决不会无故醉酒。』他看了她一眼,『能告诉我甚麽原因吗?』   白羽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坦白地跟他说:『昨天,我遇见了我以前的男朋友……』   白羽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柏翘眯着眼睛,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嘴里『嗯哈』一声,表示自己认真地听着。   『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白羽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去讲述她的故事,『我和他一起三年多,感情一直很好。後来我去了外国读书,我们相隔两地。他变了心,我们就这样分开了,原因是他和别人有了孩子。』   说了出来,白羽觉得轻松了些。柏翘认真地听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他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记挂。』   白羽对着他浅浅一笑,『我并没有记挂他。分开之後,我再没有见过他,并且切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在二十多年前,我已经把这段感情掩埋了。不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见,一时间却让自己承受不了,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洪水泛滥一般地地出现在脑海里。』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柏翘心里反而没有那麽难受,他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表情也没有那麽凝重了。他伸手握住白羽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凉,他轻轻地皱眉,『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为这事伤神了。看来以後我要多抽些时间陪你,不要再让你胡思乱想了。』   『不会了。我想,我当年掩埋的是一颗地雷,藏在地下的时候甚麽事也没有,突然让它暴露在空气中,它就爆炸了。炸开的时候会被吓一跳,不过它只会炸一次,炸开了它就不存在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这话时,她还不知道这颗地雷的威力,它的後续爆炸力足以让她粉身碎骨。   对於柏翘来说,知道白羽仍为一段旧情而伤感,他也会感到妒嫉,只是他尽量不表露出来,一来,他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二来,他觉得大方地接纳她的过去,对两人的关系有好处,起码她会安心。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离弃,他和白羽不会有今天。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建立了家庭,并且有自己的儿女了。   柏翘看着白羽,她现在的心情应该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不想再说甚麽。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牢固,自己这段时间太忙,对她也有些忽略,之後要好好作出补救。於是他说:『说到底,都是我做得不好,我不应该留下你一个人。不如这样,以後,我出差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听他这样说,白羽心里也是感动的,这一次其实是自己在感情上的失衡,是自己伤害了他的感情,他却把责任揽到身上,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很感激他的体谅。但对於他的提议,她又觉得无需这样。   『这可不好,我不想耽误你的工作。况且,我也有工作要做,最近我跟大学签了一份合同,会在大学里担任短期客席讲师。我可不能不履行职责。』她轻轻淡淡地跟他解释不接受他提议的原因。   『这样也好。不过,如果你觉得难受,你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勉强自己去承担。』柏翘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白羽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笑,『我有这麽脆弱吗?』   柏翘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别逞强,这是我的职责。』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你精神又不太好,再睡一会儿吧。』   这时,白羽才意识到柏翘昨晚是睡在沙发上的,连张被子都没有,还是盖着件大衣,她冲口而出:『你昨晚就睡在这儿吗?』   柏翘看她这样的反应,苦笑着说:『昨晚你把我赶出来,我可以睡哪?』   『进去睡吧。』白羽斜睨着他,表情有些不自然。虽然柏翘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家过夜,但也不是经常,而且每次都是柏翘提出的。   『你邀请我?』柏翘见她的神情尴尬,知道她内心仍为昨晚的事感到不安,於是故作轻松地对她说。   『嗯。』白羽斜看着他,柔情蜜意地笑着,点点头。如果是平时,白羽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对於他的调侃,白羽一般会故作生气,有时还会故意跟他作对。只是今天,她的内心有歉意,她觉得是自己的行为伤了柏翘的心,所以才会如此温顺。不过,她的这个温顺却带着讨好的意味。   柏翘看着不一样的白羽,竟然有点心酸。这样的白羽虽然温柔可人,但在他眼中,那只是赎罪的温柔。柏翘没有把自己的内心感受表现出来,反而表现出得寸进尺的姿态,他表情玩味地说:『可以为所欲为的吗?』   白羽表情竟是一呆,明显是有些不在状态,一下子不知怎麽接上去,一脸呆怔,讷讷地说:『别胡思乱想。你不困吗?』说着,静静地站起身想要逃开,在柏翘眼皮底下,她却期望人家不察觉她的动作。   看着她明显不连戏的表情,柏翘只能在心里叹气。他一把拉住她,跟着站起身,一弯腰把她横着抱了起来。白羽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双脚离地,她惊呼一声,本能地用双臂圈住柏翘的脖子。   柏翘扯开嘴角,冲她笑了笑,『我甚麽都没想,只想睡觉。』说着,不紧不慢地抱着她走进房间。    ☆、恨意   家杰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他的办公室很宽敞,右手边有一排玻璃窗,因位处高层,从窗子向外看,城市的楼房、街道一览无遗。   家杰移动一下角度,面向着窗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外面的景物他已相当熟悉,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许多年时间了。他今天无心工作,只想静静地坐着。   那天在学校见到子琪,他的内心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这麽多年不见,她的样子没有变,一颦一笑依然是当年的模样。之前每一次回学校,他都会在小花园里坐一坐,回忆一下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一切都是从这个小花园开始的。第一次见到子琪,他已经被她吸引住了。她的样子清秀,话不多,一说话就脸红。後来他留意到,她只是跟他说话才会脸红,很有趣。   他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他曾经在她放学的路上悄悄地跟在她後面,他还试过几次装作跟她偶然碰见。幸好那天在麦当劳遇到她,她刚好被一道数学题难住,让他有机会挺身而出扮演『英雄救美』,然後又顺理成章地提出给她补习,这样才开始有藉口约她。後来,有一天下大雨,他迟到了,来到校门口没见到她。後来在高峰那里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他毫不犹豫地打给她约她出来,并且鼓起勇气向她表白。这一切恍如发生在昨天。   校庆那天,当他走进小花园的时候,已经看见一个女子站在画墙前,他悄悄地站在她的身後。站了好一会儿,那个女子并没有发现。从他站着的角度,他看不到女子的脸,只看到她的背影,他直觉那就是她。   他轻轻地喊她的名字,她转过身,他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脸依然年轻,却不再青涩,更多了优雅的气质。她比以前淡定了许多,或许她已经完全放下了,所以才会是风轻云淡的神情。毕竟是自己狠狠地伤了她,她能放下,应该是件好事,这样或许能减轻他的愧疚。   後来他见她急着要离开,并不希望跟他有任何接触,他明白了,她依然恨他。恨其实也是一种感情,她对他仍有感情,只不过那是恨而已,总比心中的漠然来得令人有快意。他的内心竟然有些许的窃喜,她没有把他忘掉,而是还在恨他。如果站在她面前,她没能把他认出来,又或者像普通朋友一般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他的内心一定会受伤。明确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他都有些鄙视自己了。家杰,到底你是怎麽啦?到底你想怎样?   快下班时,家杰打了个电话给高峰,约他去酒吧喝酒。   两个人坐在酒吧里,举起杯子碰了碰,喝了一口。高峰看着他的老朋友,随口就问:『今天怎麽有兴致约我出来喝酒?』   家杰没急着回答,又啜了一口杯里的酒,若有所思地。高峰盯着他,笑着问:『你约我出来,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老友面前就不用装了,家杰缓缓地说:『我见到她了。』   『谁?你见到谁了?』高峰嘴上问,心里已经猜到□□。   『子琪。那天校庆,我傍晚的时候回去兜了一圈,见到她。』家杰直接地回答。   『哦,她对你说甚麽了?』高峰故作轻松地问。   『我们只是交谈了几句,她就急着要走了。』   高峰感觉到家杰的欲言又止,他故意不答话,让他继续说下去。几十年的老朋友,当然心意相通。   家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连她这些年过得怎麽样,都没来得及问。』   高峰看着他,嘴角现出一丝冷笑:『知道了又怎样?你可以帮得了她吗?』   家杰深深地看了高峰一眼,『我知道在子琪这件事上,你对我很有意见,我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你是知道的。』   『不错,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很不赞同你。在生意上、事业上,我佩服你,你是个强人。但在感情上,你是个懦夫。』高峰说得很不客气,他一直认为是家杰把子琪给毁了。子琪无故消失了这麽多年,家杰要负上大部分的责任。   家杰无奈地笑了笑,『兄弟,留几分薄面吧。不过,让你训斥一顿,心里却是舒坦些。高峰,你可知道她的近况?她结婚了吗?告诉我吧。』   『你真让人恨也不是,痛也不是。』高峰叹了口气,『她没有结婚,我估计她的感情也不顺利。』   家杰一边听着,一边轻轻地摆弄着酒杯,『是吗?她应该有男朋友了吧?』酒吧里灯光昏暗,家杰阴郁着的脸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这个不清楚。那天我问她男朋友是不是在美国,她否认了。』高峰见他一脸的落寞,也不想隐瞒,把知道的说了出来。   家杰点点头,停了一下,『能帮我约她出来坐坐吗?』   『你想怎麽样?再续前缘?』高峰脸上带着不屑,冷笑着说。   『没有,不敢想,只是想见见她,希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她应该很快就会回美国,我不想让她就这样消失掉。』家杰低沉着嗓子,把杯子里剩余的酒一口喝尽,随手又叫侍者再上一杯。   『如果你要珍惜的话也不应该是二十年後,这有甚麽意思?即使我帮你约她,她也不一定肯出来。你觉得她想见你吗?别打扰她的生活了,好不好?』高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绕手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他。   『我知道她还在恨我,虽然她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的内心是怎样的。她很固执,对感情很执着,我不希望她一直带着恨意生活。』家杰眼睛看着高峰,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有甚麽办法解除她的恨意呢?如果面前是自己爱的人,却是可望不可亲,你觉得滋味如何?这样的痛苦比不见面更难受!何苦要互相折磨!』高峰曾经经历了这些痛苦,他明白这种滋味,当时因为不想失去,也是不甘心,所以生生地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并感受着这种痛苦带来的快感,不能自拔,他甚至怀疑自己心理有毛病。   『高峰,我们都已经四十多了,经历过许多的事情,有无奈,有不舍,也有悲哀,但这不是生活的全部。我只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可以好好地生活。我当年犯的错,我要承担後果,这是很无奈的,也是必须,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当时我只想慢慢地从她的生活中淡出,减轻对她的伤害。只是没想到洁怡迫不及待地去和她摊牌……』家杰一脸的惆怅,又把酒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怎样去结束一段感情都会造成伤害,难道你要等到结了婚,生了孩子,让她无缘无故地做第三者,让她知难而退吗?如果她傻乎乎的,不知道要放手,你还不是要硬生生地把她的手剁下来!』高峰看着他冷笑。   『以前的事就别说了,我也知道我怎麽说,你心里都不爽。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能够和她继续做朋友。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可以说是经历过生死。如果就这样在彼此的生命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对大家都是一种遗憾。你会帮我吗?』家杰说得不急不缓,脸上的惆怅也渐渐散去。   高峰听了他一番话,脸色稍微缓和了,『我打给她不是不行,但还是那句,她未必愿意见你。』   『用你的办法试试吧。你也不会希望,等我们到七老八十的时候,才後悔错过了许多相处的时光。能够见到她,知道她安好,还能为她做点甚麽就足够了。』知道高峰会帮他这个忙,家杰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家杰的话确实戳到了高峰的软肋上,他何尝不是这样想,虽然他和子琪只是朋友,但是子琪一直在他心上,即使是失去音讯的二十多年来,她一直都在,所以他能理解家杰的内心感受。   虽然答应了家杰,但是他想给他一点刺激,让他难受一下,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说:『如果,我说如果,我追求子琪,你怎麽看?』   家杰微微一怔,马上恢复了常态,他微笑着说:『这是你和子琪之间的事,我不方便给意见。』   『你这就不对了,你有事就会找我帮忙,我有事求你,你就耍个一乾二净。你还真够朋友。』高峰指着他,故作生气地说。   家杰知道高峰一直都暗恋子琪,从他认识子琪的时候起,他就发现了。但感情没有先来後到的,他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没有退让,当知道子琪对自己也有意思时,他就向她表白了。高峰这时提起,家杰估计他是打算行动了,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不过,要他说出鼓励的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敷衍了事。   他们坐在酒吧里聊到十一点多才离开。   家杰回到家,估计屋里的人都去休息了,他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走进屋子,却见他的妻子   洁怡坐在沙发上,旁边亮着一盏落地灯。   他关上门,走进客厅,停了停脚步,『这麽晚了,还没睡?』他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人,随口问。   『睡不着,被你儿子气的。』洁怡语气中还带着怒气。   『甚麽事?』问得很随意。   『他回来之後就光顾着女朋友,把我这个妈妈晾在一边。说他几句,他还顶撞我。气死了!』洁怡见丈夫询问,就顺势发发牢骚。   家杰笑了笑,说:『原来是吃醋,儿子大了,适当的时候要懂得放手。』   家杰说着,已经移步准备上楼,只听到後面洁怡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却偏要跟她一起。看来我要做点事才行。』   家杰一步步地走上楼梯,听她絮絮叨叨的,他掀了掀嘴角摇摇头,回头说了句:『别乱来啊!』脚步却没停下来,径自上了二楼。   柏翘出差回来後仍然很忙,晚上很晚才下班。这天,他照样给白羽发了讯息,说晚上要加班,他会尽快完成工作回来陪她,然後还送出一个飞吻的图案。   白羽笑了笑,她也习惯收到这些讯息了。此时,她正对着那幅《哭泣的小狗》做後整的工序。   过了好一阵子,她的手机铃声又响了,她拿过来一看,屏幕跳动着『学长』的字眼,是高峰的电话。自从上次见面後,高峰也打过两三次电话给她。   她按下了接听键。   『子琪,幸好你还没走,在做甚麽呢?』话筒传来了高峰的声音,听起来挺愉悦的。   『在画画。甚麽事这麽高兴?』子琪彷佛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听到你的声音就高兴。明晚有空吗?』听见子琪的声调,心情好像还不错,高峰马上提出邀约。   『应该有啊,甚麽事?』子琪觉得高峰是想提出跟自己见面。   『明晚约你出来吃饭,赏脸吗?』   『好啊!』子琪并不抗拒他,反而认为自己或多或少在感情上是有负於他的。   『那我们就说定了。我还想让你见个人……』高峰说到这,就有些难启齿了。   听他欲言又止,子琪有所警觉了,『谁啊?』   『家杰。』高峰嘴里挤出两个字。   子琪沉默了片刻,问道:『是他让你约我的吗?』   『是的。不过,你听我说……』高峰老实地回答,他知道子琪一定会反对的,所以他急於解释。   『你不知道我不想见他吗?我跟你是朋友,跟他甚麽都不是。』子琪打断了他的话。   『你听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想见他,他刚跟我提出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马上拒绝了他。後来他说服了我,我觉得他的话也有他的道理……』   『你觉得我还有话要跟他说吗?你要知道,我们只是两条交叉线,我们不可能再次相交,也不可能变成平行线,我们只会越走离得越远。你明白吗?』子琪因高峰不明白自己而感到不快。   『子琪,你先别急,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对他还有没有感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对他有怨恨,以前有,现在还有。我不希望你带着恨意生活,这样的包袱太沉重了,是时候要放下了。』   『我很好,并没有甚麽需要放下。』   『你连见他都不敢,还说你已经放下?你面对他,能心如止水吗?那天,他说的一句话击中了我,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的。他说,因为他犯的过错,他要负上责任。伤害了你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你们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即使不能如恋人般的相处,他也希望能和你继续做朋友,知道你安好,他才会安心。他不希望大家无声无息地在彼此的生活中消失,等你们将来老了,才为失去相处的时光而感到遗憾。他的话我转达了,你自己想想吧。』高峰耐心地说出家杰跟他说的一番话,子琪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电话两端的人都沉默了,子琪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道理,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过了好一阵子,子琪才反应过来,『有些事情不是说你要控制,就可以控制得了,特别是感情。我自问情商不高,不懂得怎样面对,我不知道甚麽应该做,甚麽不应该做,我只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猜他是个生意人,见惯风浪,可能对於他来说,这不是一个问题。』   『怎样做才令你的心真正得到平静,你好好考虑一下。因为我认为他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无论怎样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谢谢你,你真是一位好朋友。』   高峰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你可要遵守承诺,明晚我们俩出去吃饭,下班後,我去接你。』高峰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   『好的。不过,你上班也辛苦,不用来接我了,你定了地点,我直接过去就好了。』   子琪本是一番好意,但听在高峰耳中,他直觉得自己没戏了。算了,不想太多了,能做朋友也不错,可能以後还有发展机会也不一定。    ☆、來電   跟高峰收了线,白羽继续画画。对於高峰转述的话,她不愿意去想,一想就头疼。这麽多年来,她不念不想,就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生活才平静地度过。可能其他人会觉得她只是在逃避,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但她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生活。此刻她专心地作画,把心思全放在画作上,刻意去麻醉自己。   不知不觉夜已深,柏翘说过,即使今天很晚下班,也会来看看她的。他还没回来,想必他今晚不过来了。   这时,白羽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以为是柏翘。拿起电话,却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这麽晚了,有谁打来?她心里纳闷。   她接了电话。电话另一端传来一把陌生的女声:『是徐白羽小姐吗?』   白羽心里满是疑惑,她警惕地回答说:『我是。』   『你好,徐小姐,我是柏翘的妈妈。这麽晚打扰你,不好意思。』   『陈太太,你好,找我有甚麽事吗?』白羽听完对方自报家门之後,头便又开始隐隐作痛。同样的桥段总是重复出现,就是有个女人深夜打电话给她,让她退出一段关系,她估计这一次也不例外。这是她的宿命!问了之後,她就静静地等对方继续说话。   『徐小姐,我就不绕弯,直接跟你说了。我希望你离开柏翘。』对方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得从容,听起来却是让人感到压力。虽然白羽已有心理准备,大约能猜出对方的来意,但话语听在耳中,还是感觉到莫名的难受。她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露台的落地玻璃窗前,面对着外面已暗淡了的霓虹,还有远处蓝得发紫的苍穹。   『为甚麽呢?』白羽尽量令自己的语调平稳。   『因为你们不合适。你的年纪比他大太多了,现在你们还没有意识到有甚麽问题,以後要面对的问题会很多。你们交往的时间不长,感情还不是很深,趁早作个了断吧。』   『这番话为甚麽不跟你儿子说呢?』   『我跟他说,他会听吗?我这是为你们好。』   『他不听,你怎麽认为我会听呢?』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不同的是,这次是对方的妈妈。白羽的内心一样的不好受,前两次在对方软求硬磨之下,她崩溃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有强大的心态,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条件去争抢,但这次她不想示弱,她要为自己争取,因为她相信这次她没有成为第三者。   『柏翘他太年轻,年轻气盛,不懂事,听不进长辈的劝告。徐小姐,你有人生阅历,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龄。我们陈家,只有柏翘一个孩子,他要担起生儿育女的责任,我不敢说你不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女人的青春有限,很快就会错过生育年龄,你忍心让他,让我们面对这样的困境吗?』   白羽无从反驳,她说的是他们面对的问题,他们的内心感受,何况,她觉得她接受这份感情也是率性而为的。   见她没有说话,柏翘妈妈继续说:『你离开他吧,你在美国有你的事业,你是个成功的画家,有才气有样貌,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不应该为了一个不合适的人而错过了对的人。我相信你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真诚的,但是,爱他也应该为了他好,也应该为大家的将来着想啊』   『你的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思想,你作为他的妈妈,不是应该尊重他的决定吗?』白羽语气显得很平静。   『无论他甚麽年纪,他都是我的儿子,哪有母亲不希望孩子过得好的呢?他考虑问题不全面,我就应该帮他纠正过来。他年轻,有能力,人也长得算是英俊吧,他又大好的前途,难道你忍心就这样把他毁掉?』见白羽不为所动,柏翘妈妈爱子心切,加重了语气。   『我不认为我会把他毁了,我并不妨碍他在事业上的发展。在各方面,我是独立的,因此,他不会有後顾之忧。』   『人除了事业,还要有家庭,你可以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吗?你只比我少几岁,我不能接受一个年纪足可以当他妈妈的人成为他的妻子,你明白吗?』柏翘妈妈有点沉不住气了。   自从和柏翘一起,白羽总是被人扯上她的年龄问题,十分无奈。这个是事实,没有反驳的理据,她没有能力说服柏翘妈妈去接受。   『你怎麽认定我跟他就不会幸福呢?我们对彼此的感情都是单纯的,没有附加的条件。我没有向他隐瞒我的年龄,他依然选择我,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白羽很佩服自己,竟然能装出一副强大和镇定的样子,其实她的鼻子已经发酸了。   柏翘的妈妈不能说服她退出,肯定不善罢甘休,『我都说了,我这个儿子太年轻,涉世未深,不知道甚麽对他是最好的,甚麽对你最好。我们都是女人,我明白你的处境,但他真的不是跟你共度一生的理想人选。你想想,再过二十、三十年,我儿子仍然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身边一样会围着各种各样条件优越的女人,而你呢?女人怎麽能跟时间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有能力,可以找一个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女人,但是,女人就不行,不但被人指指点点,到最後人老珠黄,还会被丈夫嫌弃。你想想,你以後愿意面对这样的困境吗?你为何不理智一些,让感情到此为止。』   白羽的心情糟透了,柏翘妈妈把所有的理由都挖出来,听起来句句刺耳,形同羞辱,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归入古墓派,生人勿近!怎麽说她都是一个有些名气的画家,近年来,外人对她的评价,听得最多的是甚麽有才有貌、气质优雅等等,像现在,柏翘妈妈为了让她离开,不惜下重手,差不多把她说成是不知廉耻的女人,怎麽会不难受?她很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不表明她会离开,柏翘妈妈一定会继续软硬兼施地跟她磨下去,可能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我不会离开。我只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柏翘认为我们不能继续下去,要跟我分开,我绝不纠缠。』说这句话时,她已经不能维持声音的稳定,这样的话说出来,确实令自己受伤。白羽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雾气,从窗外看到的风景全是一片模糊。   白羽背对着大门而立,她专注於讲电话,没有发现柏翘悄悄地开了门,走了进屋。柏翘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已经猜出电话那端的人是谁了。他三两步跨到白羽身边,一把夺过电话,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果然是她。白羽一时反应不过来,既惊讶又迷惘地看着他。   那边的人不知道换了听话的人,她还继续说:『……你为甚麽要这样的被动呢?其实很简单,你回美国去,不要再回来……』   『妈,你在说甚麽呢?你怎可以这样破坏我们的感情呢?』   『你……怎麽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吗?』妈妈有些吃惊,明明打电话之前还确认他已回到自己的寓所。   『是的,我过来了。』柏翘坦然地回答。   『柏翘,你知道妈妈是为了你好。』   『不必了,请你以後不要骚扰白羽。你要为我好,就请你尊重她,我对白羽是认真的。』柏翘的话说得很坚决。   听到柏翘这样维护她,白羽强大的伪装顷刻间倾泻而下,刚才强忍着的泪水滑落下来。   她转身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刚想要走开,柏翘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中。   他知道有个人需要他去安慰,他要结束这场对话,於是便对着电话说:『妈,我不跟你说了,再见。』说完就收了线。   柏翘用双臂围着白羽,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白羽此时不知哪来这麽多的泪水,像江水泛滥一般,她把这段时间心里的压抑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   柏翘只是站着,搂着她轻轻摇晃,像是哄着一个婴儿。让她哭个够,把情绪宣泄出来。   泪水渐止,只剩下断续的抽泣声,白羽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柏翘试图用轻松的方法安慰她,他打趣地说:『看来我的衣服不用洗了,被你的眼泪洗乾净了。』   『这场雨真大啊,一下子就被你淋成了落汤鸡。』   『原来画中那只哭泣的小狗跑到这来了。』   白羽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又哭又笑的,『你才是小狗呢。』   停住哭泣,白羽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抬起泪眼,看着柏翘,问:『你刚才是怎麽进来的?』   柏翘伸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促狭地一笑:『我偷的,是你那串备用匙。这样,我回来晚了也可以过来看看你,又不妨碍你睡觉。』   『哈?你半夜三更溜进来,不怕我把你当贼办?』   『怕甚麽?我本来就是贼,来偷心的。』柏翘笑得一脸得意,最後几个字还压低了声线。   白羽抿着嘴,嘴角还是拉出了一些弧度,她转而试探地问:『你真的不会後悔吗?』   『我後悔甚麽?後悔偷了你的钥匙?』柏翘故意逗她。   白羽抡起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带着埋怨的语气说:『你知道我在说甚麽的,你故意的。我问你,你会不会後悔跟我一起?』   『这是个问题吗?求之不得的事,还会後悔?』柏翘嘴角泛着笑意。   『如果……我不能为你生下儿女呢?』其实这才是白羽最关心的问题。柏翘的妈妈嫌弃她,除了年龄,最主要也是这个原因,她要知道柏翘对这个问题看得有多重。   柏翘听了她的话,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现在的女人原来这麽进取。这算是向我求婚吗?』   白羽气结,故意板着脸对他说:『正经些。快回答。』   柏翘见她认真,也就不嬉笑了,他真的很正经地回答:『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那麽重要。相信这是我妈妈的意思吧?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一起,这是前提,我不会因为其他任何的原因放弃你。没有亲生儿女,我们可以去收养。你要遵循的,是我的意思,不是我妈妈的。』   『我一定不会为了所谓的亲生儿女而结婚。』他加上这一句,她明白这是他为回应她之前那段感情而说的。   他说得很真诚,很坚定。白羽专心地听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刚才被柏翘妈妈扰乱了的心终於安定了下来。   白羽觉得和柏翘一起,她是幸福的,起码这一次的『午夜凶铃』有他帮她抵挡住,否则她又会陷入旁徨无助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她知道自己个性软弱,遇到事情不会勇敢面对,只会逃避,却又不懂得放下,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最後弄得自己的内心伤痕累累。   她不自觉地用双臂抱紧了柏翘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经过了刚才的一轮抗争,她感到累了。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柏翘的体温,他有力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她找到了依靠,这是她躲避风浪的港湾,在感情的路上,她不再是一个人苦苦地挣扎,而是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与之同行。    ☆、甜蜜   因为有了柏翘,白羽觉得自己也变得坚强了。她感觉到柏翘内心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他是这样的无畏无惧,忠於自己的感情。她的心渐渐地安稳了,并且,她觉得,当面对往昔,已经没有那麽害怕和惶恐了。她再也不想刻意地让自己失忆,不想麻醉自己,让自己去相信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明白,不能面对以往,说明她没能跨过去。   二十多年前的家杰和子琪曾经是一对甜蜜的恋人。在平常上学的日子里,他们都会想念对方,家杰只要下午没课,或者早下课,他都会在中学门口等子琪。下课晚了,他会打电话约子琪到楼下见面,说几句话。他不敢耽搁太久,怕子琪妈妈责骂子琪。   後来,子琪妈妈也发现有个男孩子经常打电话找子琪,子琪接了电话之後,就说到楼下拿东西,出去十到十五分钟就回来,手里也会拿着一本类似学科的参考书。   子琪一向乖巧,不需要妈妈操心,但她近来异常的行为,引起了妈妈的注意。   一天放学後,子琪回到家,妈妈就拉住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问她说:『子琪,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子琪马上红了脸,不过,她没有打算隐瞒,老实地回答说:『是。』   『是经常打电话给你的那个?』妈妈又问。   子琪点点头。   『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我中学的学长,现在是大学生,在H大学念书。』   『是嘛?』听说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妈妈好像放心了一些,毕竟,那时候要上大学并不容易,何况还是名牌大学,那个男孩子应该有些本事。   『听起来不错。』妈妈还是没忘记提醒她,『妈妈不是反对你跟男孩子交朋友,不过,你可不能因为拍拖耽误了学业,毕竟学习才是正事。』   子琪听话地点头:『知道了,妈妈。有时候他放学早,也会帮我补习的。』   『下次带他回来让妈妈见见。』   『嗯。』子琪点头答应了。   妈妈这关算是顺利通过了,爸爸应该就不是问题,因为爸爸平时不会太多干预子琪的学习和生活,管教的责任都落在妈妈身上。有关子琪的事,如果妈妈同意,爸爸会完全听从妈妈的意见,这是子琪这麽多年的观察所得。   在紧接着的那次补习,子琪把和妈妈的对话告诉了家杰,家杰的反应是:『好啊,甚麽时候去见你妈妈?』好像立刻就要行动似的。   原本他们一直坚持每星期补习两次,後来觉得快餐店的人太多,到街心公园去吧,又因为天气渐冷,吹着寒风不太舒服,家杰自己倒没甚麽,他担心子琪会冷病。所以,他提议上他家去补习。   子琪还犹豫着这样好不好,家杰就已经拉着她往他家的方向走。家杰告诉她,只有妈妈在家,爸爸上班去了。第一次见家杰的妈妈,子琪心里十分紧张,到了楼下还差点要往回走。家杰拉住了她。   家杰看出了她的不安,向她解释说,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很容易相处的,一点都不用怕。   子琪跟在家杰後面进了屋。家杰妈妈见家杰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家杰妈妈马上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家杰,有朋友来了?』   『是的,她叫子琪。』   『伯母,您好!』子琪赶忙说。子琪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妇人,鹅蛋形的脸,烫了个齐耳的短发,身形圆润,年轻是应该是个美女。   『子琪,随便坐,当自己家里就好了。』家杰妈妈热情地招呼她坐。   『妈妈,我带子琪回来补习。』家杰解释说。   『行啊,你去给子琪斟杯水。我给你们切水果。』没等子琪那句『伯母,别客气』她已经走进了厨房。   家杰跟着走进厨房斟水。妈妈见他进来,不失时机地小声问:『你的女朋友?』   家杰笑着点点头。   『那洁怡呢?你们分开了?她已经一段时间没过来了。』妈妈又小声地问。   『我甚麽时候说过洁怡是我的女朋友呢?我们只是同学。』家杰觉得妈妈这次真是自作聪明。   家杰和子琪就坐在饭厅的餐桌旁补习功课。补完之後,家杰妈妈还想挽留子琪在家里吃饭,   因为要回家吃饭,子琪只好推辞了。家杰按往常一样,把子琪送到家门口,然後才独个儿回家。   家杰妈妈亲切友善的态度让子琪心里感到舒服,她对着家杰给了他妈妈很高的评价。当然,家杰妈妈也很喜欢子琪,子琪模样清秀,人又乖巧,何况,是儿子亲口承认的女朋友。儿子之前都有带女性朋友回家,其中,洁怡来的次数最多,但儿子从来没说过哪个是他的女朋友,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承认。从那次之後,他们的补习地点就转移到家杰的家里。   後来,子琪也带了家杰回家见妈妈。妈妈对家杰也很满意。   子琪每个星期都有一个晚上要去画室学画。不过,平时的这一天,家杰刚好要留校,所以她只能独自往返。其实她跟许老师学画这麽多年,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甚麽问题。   这天天气突然变冷,有一股寒潮从北方南下,整天的天色都是阴沉沉的,天文台的天气报告说,晚上的气温会降到七八度。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了,外出的人都穿上了羽绒服。   子琪在画室上完课,收拾了东西,穿上外套,准备走出来。画室在一楼,打开大门面对的就是大街。子琪一站到街上,就发现自己的衣服没穿够,衣服穿在身上好像没有重量,她赶紧把连着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保暖。刚要起步,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树旁闪出来,站到她的面前,她吓了一跳,看清楚原来是家杰。   『你怎麽来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家杰,明显是带着惊喜。   『不喜欢吗?』家杰不笑的样子也是一脸帅气,这句话问都多余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子琪抿着嘴,故意不回答。   『冷不冷?你怎麽穿这麽少?』说着,家杰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子琪的脖子上,又帮她整理了衣领,把帽子重新盖上。   围巾带着暖意接触到子琪颈上的皮肤,温暖透入了心底。子琪站着让家杰帮她摆弄。   两人虽然是男女朋友,但从来没试过靠得这麽近,还有这麽亲昵的动作,子琪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整理好之後,家杰看着她的装扮,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帽子里露出一张红红的小脸,眼睛清澈明亮,感觉就像一只可爱的兔子。家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了笑,轻轻地说:『行了。』   『你不冷吗?』子琪终於想到这个问题了。   『不冷,』停了停,『要不,你摸摸我的手。』说着,家杰把手递到她面前。   子琪很自然地就伸出手去摸他的手,很温暖。这时,家杰一把握住了子琪的手不放开。子琪没想到会这样,她的心一通狂跳,瞪着眼睛呆望着家杰。   家杰却为了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勾起了嘴角。他用自己温暖的大手紧紧地包住子琪的手,然後对着仍然不知所措的子琪说:『走吧。』   他们就一路拖着手走着,谁也没说话,静静地感受着心里的甜蜜。   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要走完了,他们都不愿意分开。见子琪不急着上楼,家杰提议到旁边的城门河畔走一走,子琪点头答应了。   平时有一对对情侣散步的城门河畔,因为天气冷的缘故,今天显得格外冷清。他们就站在拦河边相对而立,家杰一直没有松开拖着子琪的手。   夜空密云遮住了月亮,大树下的路灯发出清冷的光。在这个没有旁人打扰的静谧时刻,他们默默地凝视着对方,从对方欣喜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嘴角弧度,领略彼此相通的心意。子琪觉得自己是借着夜色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强徒,她企图用眼睛强行地透进他的心底,她惊讶於自己此时竟然会是如此大胆,全无羞涩。   家杰从她的眼中读到了寻问与渴望,闪烁的黑眸期盼着甚麽呢?又是否寻求他的答案?她的眼神给了他勇气,他要回应她一个肯定的、不容置疑的答案,他略一犹豫,然後把她拉向自己,低头吻在她如花瓣一般的唇上,她的唇微凉,他就用自己的唇细意地温暖她。   她不懂反应,只是僵立着,感受着唇上的柔软和温暖。而他,渐渐收紧了臂圈,抱紧了她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的身体。   相对的时光总是走得很快,子琪惊觉在外面流连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再不回去,妈妈可要担心了。家杰把她送到了家门口,才依依道别。   子琪开门进了屋,妈妈正在客厅看电视,腿上还搭了一张毛毯保暖。看见子琪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今晚怎麽这麽晚?』   子琪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跟家杰在外面走了一圈。』   『这麽冷的天,你可以带家杰回来坐坐嘛。』妈妈语气中带着轻责,她也是怕女儿受凉。   子琪应了妈妈,就躲进了房间。她此时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船上,身体跟内心都在浮荡,有些晕晕的,脸也是发烫的,她还在回味着刚才和家杰在一起时的情景。   在往後的日子里,每次从画室回家,或者每次经过城门河畔,她的心里都是甜滋滋的,因为那里有她甜蜜的回忆。    ☆、誤會   没过几天就是家杰的生日,他的大学同学准备在正日为他搞生日派对。家杰原想和子琪一起过,但朋友们的热情难却,他唯有接受了。子琪听说要她参加生日派对,就面有难色了,更何况家杰的大学同学她又不认识。家杰想着趁这次派对把子琪介绍给他的朋友,他要让她安心,於是他也邀请了几个经常和他打篮球的学弟,这几个人子琪都认识,其中一个是高峰。听说高峰也去,子琪也就答应了。另外两个是明辉学长和成德学长,他们四个还约好,当天放学後一齐坐出租车过去。   那天下午的课刚开始,坐在课室里的子琪就觉得自己没来由的越来越紧张,手脚也渐渐感觉冰冷,後来身体也觉得冷,冷得直打哆嗦,头也一阵一阵地疼。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她支撑着收拾了书包,走出了课室。   她经过高峰的课室门口,高峰还没下课,她没有停留,一个人直接走去约定的地点。那是离学校大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下,她站在那里等几位学长。   他们几个人当中,只有高峰知道子琪和家杰的关系,子琪没有隐瞒他,高峰一问,她就说了。其他两位学长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知道子琪跟高峰是好朋友,有时候放学还会结伴回家,到底好到甚麽程度,他们不知道。他们猜想子琪是高峰的女朋友,向高峰求证,高峰照例是否认了。   子琪在树下等了大约五分钟,高峰先出来了。他一见子琪,就吓了一跳:『子琪,你怎麽啦?脸色这麽难看。』   『不知道,我觉得好冷。』子琪的声音显得极其虚弱。   高峰不避嫌地握了握她的手,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看她苍白着的一张脸,他说:『子琪,你发烧了!』   『我有点晕……』说着,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了。幸好高峰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   『不行,你要赶快去看医生。』高峰不容分说。   这时,一辆出租车驶来,高峰伸手截了车。开了车门,硬是把子琪扶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本来高峰打算把子琪送回家,让她妈妈照顾她,後来得知子琪的爸爸妈妈今晚去参加朋友的聚会,要很晚才回家,所以高峰改变主意,决定先带子琪去看医生。   高峰和子琪坐上出租车的同一时间,明辉和成德刚走到学校门口。见高峰和子琪截了车,以为是在等他们上车,於是小跑着过来,谁知跑了两步,那辆出租车竟然直接关门开车,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开走,气得直跺脚,狠狠地诅咒高峰没人性。   家杰的生日派对在一个卡拉OK房间举行,房间很大,可以容纳几十人。帮他打点的是几位女同学,其中最热心的要算是洁怡和丽红了。她们把派对的大小事务都安排好,包括会场的布置,派对的食品、饮品、还有游戏节目。   房间里虽说只用了少量的轻纱和气球稍微作了装饰,但也让人感受到浪漫的气氛,为甚麽是浪漫的气氛?这要总管事务的人才知道了。   总管事务的工作人员早早到场安排,等家杰出现时,场地各方面已安排妥当,家杰当然表示极大的满意和谢意了。   朋友们陆陆续续来到,因为彼此相熟,气氛十分热闹,家杰满场转,兴高采烈地招呼朋友,同时也带着期待的心情等待着子琪的到来。   正当家杰聊得开怀之际,明辉和成德两位学弟出现在门口。家杰向聊天的一班朋友道了声『失陪』,就向他们走过去。奇怪?怎麽只有他们两个,不见了高峰和子琪?可能在後面,还没进来吧?   家杰迎上前,拍着明辉和成德的肩膀,说:『怎麽这麽迟?就等你们了。』再向旁边扫了一眼,『高峰和子琪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听他一问,明辉和成德奇怪了:『那个没人性的还没到吗?』   当知道高峰还没来,明辉和成德把刚才骂了一路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个高峰简直没人性,和小学妹上了车……』   『见我们来了,竟然不等我们就开车跑了……』   『害我们追车,还追不上…..』   『这个没人性的,光顾着泡小学妹,把兄弟甩了。』   他们一人一句,,又是『没人性的』,又是『泡小学妹』,难道说的是子琪?听得家杰满腹疑团,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快要跳出来似的。他尽量不让自己表露出异样的神色,笑着安抚他们,让他们把话说清楚,『镇定,镇定。你们是搞错了吧?高峰不是这样的人。』   『你没看见,高峰是搂着小学妹上车的,上了车,小学妹的头就这样,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成德抢着说,还一边模仿着他们的动作。   『小学妹?谁啊?』家杰的心在隐隐作痛,他忍不住要问清楚。   『不就是周子琪嘛?之前还不承认和学妹拍拖……』   家杰的心脏好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最终他忍耐住,压下了自己的不良情绪,招呼两位学弟进去,并为他们递上两杯汽水,而自己随手拿了一杯红酒,举起杯子,对他们说:『谢谢你们赏脸。』说完一饮而尽。   学弟们也喝着杯中的饮料。家杰说了句『失陪一下』就走进了人堆。   家杰在人堆当中情绪异常的高涨,到处撩人喝酒,不觉已经喝下不少,他的脸也因酒气上涌而泛红。一整晚他都是眉开眼笑,谈笑风生的。他一向给人的感觉是酷酷的,相信许多人都没见过他这麽随和的样子,大家都认为他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高峰和子琪一直都没出现,因为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诊所等着看医生。刚才护士给子琪量了体温,39.3度,现在子琪有气无力地靠在高峰肩上,高峰坐直了身子支撑着她。   『能告诉家杰我们去不了吗?』子琪虚弱地问。   『我没有他那边的电话。等你看了医生,我过去一趟告诉他。你别想太多了。』高峰安慰她说。   子琪看了医生,医生的诊断是扁桃体发炎,处方了消炎退烧的药。   拿了药,子琪让高峰帮她斟了一杯温水,拿出一次分量的药放进嘴里,和着温水吞下,她要尽快退烧。   然後她又向高峰提出:『等药力发挥作用的时候,我就会退烧了。我们一起去派对,好吗?我不想让家杰失望。』   高峰不无担心地看着她,她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过高峰知道,现在是劝不住她的,她的心里只有家杰,即使他反对,她也会一意孤行,不见到家杰,她是不会安心的。高峰只好答应。   子琪去了一趟洗手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今天可是家杰的生日,应该有很多朋友参加他的派对,自己怎能顶着这副模样出现在他和他的朋友们面前呢?怎麽办呢?她平时不化妆,更不会带着化妆盒上学,她身上仅有的是一枝粉红色的唇膏。她灵机一动,从书包里掏出那枝唇膏,在手掌上画了几笔,再用手指沾上颜色,轻轻揉在两颊。经过修饰,整个人就有明显的不同了,恢复了一些神采。   仍然是精神疲乏,头昏脑胀,她怕高峰说她,於是强行打起精神,和高峰一同走出诊所。在街上截了一辆出租车,他们坐上车,跟司机说了地址。   十五分钟後,车子就来到了卡拉OK的楼下。快要见到家杰了,子琪的心怦怦直跳,像小鹿乱撞,这让她虚弱的身体有些受不了。   来到房门口,高峰推门让子琪进去。房间四周的灯光调得很暗,所有的光线都聚焦在中间的小表演台上,宾客们都围着表演台拍手起哄。   『亲到了,亲到了。』   『靠近一点,咬住。』   子琪向表演台看去,一看之下,差点要晕倒。见到的是家杰和一个女孩子在上面玩咬葡萄游戏。站在中间吊着葡萄的那个人有意晃动绳子,让那一小串葡萄轻微摆动,家杰咬不住葡萄,就亲在那个女孩子脸上。家杰玩得很投入,完全不像他平时谦谦君子的模样。女孩子被他亲了含着笑微露羞态,他却眯着眼睛,摆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   『他和洁怡挺默契的。』   『洁怡不是他女朋友吗?』   『明眼人都看出,洁怡暗恋他好久了。应该修成正果了吧?』   『一定是他女朋友,他平时这麽酷,如果不是女朋友,他怎麽会这样做?』   底下有些人在小声议论。   子琪站在门边,身子在摇晃着,如果不是靠着墙,她一定会瘫倒在地了。高峰也看到了台上的表演,再看看子琪,他不觉握紧了拳头。   『我去叫他。』高峰压低了嗓音。   子琪一把扯住将要迈步的高峰,『别……』,她拽住他,『我们走吧。』转身开门就往外走。   高峰跟了上来,『我要向他问清楚。』   子琪没答话,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走,彷佛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她的心里堵得慌,她以为自己会哭,但不知为何哭不出来。她的一只手还拽着高峰的衣服。   那个真是家杰吗?他怎麽会这样?他怎麽可以随随便便去亲别人?还一脸的得意?   子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的回到家,又是怎麽的躺在床上。实在太疲倦了,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回来的路上,高峰基本上是挟着子琪走的,她像是一个光有躯壳没有灵魂的人。跟她说话,她不懂反应,自己却在梦呓般的说胡话,他差点以为她烧糊涂了。   来到家门口,她不是去开门,而是想靠着门板坐下来。高峰一手提着她,一手在她的书包里找钥匙。   开了门,还是挟着子琪进去的。高峰也顾不得礼数了,他把子琪推进了房间,把她摁在床上,为她脱了鞋子,让她躺好,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还帮她掖好了被角。   子琪如木偶般的,没有反应,任由高峰为她摆弄。   高峰看着她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睡了,不禁摇头叹息:『子琪啊子琪,如果你是我高峰的女朋友,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   高峰悄悄地走出了房间,虚掩着房门。他在客厅坐下,子琪的父母没回来之前,他是不能离开的,万一子琪有甚麽需要,没个人在身边,他放心不下。思量了片刻,他从书包里拿出功课,伏在饭桌上做起来。幸好一早就跟母亲说去朋友的派对,要晚归,现在不用向母亲报到,她也不会挂心。   到了晚上□□点时分,高峰觉得饿了,他站了起来,打算找点吃的。首先他想到了子琪,不知她醒了没有,她是不是也饿了?他推门进去瞧了瞧,子琪还在睡,不过,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既然她没醒就让她继续睡吧,高峰又掩上房门,然後走进厨房搜索一番。他在橱柜里找到了一包泡面,冰箱里还有番茄、鸡蛋,他也不管了,煮着吃了。   吃完了,连碗都洗好了,子琪的父母还没回来,高峰只能继续等。   不知又坐了多久,终於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了。子琪的父母一进来,本以为女儿没睡,在大厅等他们,谁知却见到高峰。他们都有些意外。   高峰赶紧喊了声:『世伯,伯母。』   『你这麽晚还没回去?你妈等你了。子琪呢?』子琪妈妈说。   『子琪发烧了,你们不在家,我带她去看了医生。她现在在房间里睡觉。你们没回来,我不敢走。』高峰有礼貌地回话。   『啊,是嘛?子琪发烧了?我去看看她。』妈妈有些着急,突然想到还没向高峰道谢,又说:『高峰,这次真谢谢你,幸好有你陪她。你快回去吧。』   『好的,我走了。伯母,我刚才吃了你的泡面,还有番茄鸡蛋。打扰了。』高峰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没有好好招呼你,还麻烦你照顾子琪。你这麽客气,我可不好意思了。』子琪妈妈说得亲热,她确实很喜欢高峰。   『我走了。不过,子琪是时候要吃药了。』高峰背上书包,起身走到门边开门,妈妈走了过来,再三道谢。   高峰走後,妈妈走进房间看子琪,见子琪没醒就退了出来。子琪妈妈跟爸爸说:『你瞧高峰这孩子,做事就是贴心,对子琪又好。如果子琪跟他一起,他一定会把子琪照顾得好好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抬了一下,『这孩子不错。你不是说子琪有男朋友了吗?是他吗?』   『不是。那个也不错,不过要是男朋友的话,高峰这孩子比较细心体贴。』妈妈回答说。   爸爸只是『哦』了一声就没答话了。   高峰回到家,妈妈就跟他说家杰打过电话给他。高峰应了一声『知道了』,并不打算回他电话。   不久,家杰的电话又到了。迫於无奈,高峰接了电话。   『你今天怎麽没来?』家杰问,明显是压抑着内心的愤懑。   『我今天有事。』高峰回答也是硬邦邦的。   『有甚麽事?』家杰追问。   『需要跟你交代吗?』高峰反问道。   『你答应我来,你却没来,不需要跟我说一声吗?何况你跟子琪一起出去了,你觉得不应该跟我说?』家杰生气了。   想到家杰在派对上的表现,高峰替子琪不平,他故意挑衅:『我跟子琪逛街去了。』   果然,他炸开了:『你是这样做兄弟的吗?你明知道是我的生日,明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你这样有道义吗?』   『你还记得子琪是你的女朋友?那你在派对上表演给谁看呀?你不是向在场的人宣示你没有女朋友,有心人快上吗?你这是道义?你有没有想过子琪?她会有多难过!』高峰马上反唇相讥。   『你别把事情扯远了,我说的是你们……』   两个人心中都有气,只管把自己的闷气发泄出来,并没有听到对方说的是甚麽,经过一轮无效的沟通,最後两人当然是不欢而散。   隔了一天,这天原定是家杰跟子琪补习的日子。家杰冷静了两天,烦躁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这两天他没有打电话给子琪,子琪也没有找过他,不过,他觉得应该把事情弄清楚。他想起高峰跟他吵架时说的话,好像事情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比子琪放学的时间提早一些,家杰来到了学校门口,他站在对面马路的人行道上,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学校大门的情况。   放学时间到了,学生陆续走出校门,家杰紧盯着出来的人流,确保没有走漏眼。人潮过了,没有看见子琪出来,家杰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平时不会这麽迟的。   从校门出来的人变得疏落。家杰继续站在路边等。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只见高峰一个人走出来,他垂着头,双手插进校服裤兜里。家杰马上跑过去截住他。   前面的路被挡住,高峰抬头看看来人是谁。一见是家杰,他就面无表情地问:『甚麽事?』   家杰自觉那天对高峰说的话太重了,自己心情不好,没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向高峰发炮,怎麽说都有不对的地方。认识高峰这麽久,他从来不是不讲道义的人,自己是过分了。於是,他放软态度,对高峰说:『兄弟,那天我语气重了,对不起。』   高峰见他先道歉,脸色也缓了下来,说:『算了,那天我也凶了你。』   『子琪呢?她今天有活动吗?』家杰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高峰瞅了他一眼,反问:『这两天你没找过她吗?』   听得出话中有话,家杰狐疑地看着他的脸,摇摇头,问:『怎麽啦?』   『唉,子琪都病几天了,你还不知道?你惹她不高兴,又不关心她,还好意思说是她的男朋友?』高峰语气不逊。   家杰听得有些懵了,她病了?忽略掉高峰不佳的态度,他捉住高峰的手臂,问:『她没甚麽事吧?』   『你说呢?』高峰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   『你告诉我,这两天发生甚麽事?我都几天没见过子琪了,怎麽惹她不高兴了?我生日前一天跟她通过电话,还有说有笑的,没甚麽不妥啊?』家杰尽力回想着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百思不解。   高峰见他着急,於是说:『你生日派对的那天,子琪已经病了,我捉了她去看医生。看完医生她死撑着要去你的派对,怕你失望。不过,我看你就没有甚麽失望的。』高峰说到这,白了他一眼。   『你们来过?我怎麽没看见?』家杰不解地问。   『你当然没看见,你玩得不知多风骚,又是亲又是抱的。子琪气得差不多晕倒了。』   『她都看见了?』家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喝多了。』底气明显不足,像是在解释。虽然他还想说,这是因为听了两个学弟的一番话,误以为他们俩有暧昧,才会喝多的,但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别找借口了。你还是看看怎样修补关系吧。』   『我这就去找她。』被高峰提醒了,家杰抬脚就要走。   『等等。』高峰叫住他。   家杰回头看着他。只见高峰从书包里掏出一叠本子,递了过来,说:『这是子琪的功课,你带给她吧。你去我就不去了。』   家杰接过那叠本子,放进袋子里,然後迈着长腿离开了。   来到子琪的家,是子琪妈妈开的门。这两天妈妈也有些纳闷,怎麽不见家杰出现,连个电话也没有,不明情况,她当然也不会去向女儿打听,怕弄不好惹出更多烦恼。子琪这两天反反复复的,早上退了烧,下午又烧起来,今天也是这样,她不知道子琪是因为心情不佳影响了康复的进度。生病有时候是一种逃避,不想好起来,不想面对一些事情,病了,迷糊了,就不用去面对了,也不用向别人交代。   子琪妈妈见了家杰,心里的疑问有了答案,起码说明他们的感情没变。妈妈让家杰进了屋。   『子琪呢?她怎麽啦?』家杰小声地问。   『医生说她扁桃体发炎。这两天情况都是差不多,反反复复地烧,刚才又带她去看了医生,现在在房间里睡着。』妈妈回答说。   『我进去看看她。』家杰徵求子琪妈妈的同意。   子琪妈妈点点头:『你进去吧。』   家杰轻轻地推门进去。房间的窗帘拉上,光线从缝隙透进来,室内还是昏暗的。子琪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双臂露在外面。她的脸色很白,没有血色,她的眉头轻皱,想必睡得并不好。   家杰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她。原来这两天他们之间发生了这麽多的误会,她病了,他不知道,也没有关心她,她一定很难过。   家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很烫,不过还没完全退烧,应该是刚才吃的退烧药发生了作用。他又去握住她搭在床边的手,手是暖的。他就握着她的手没放开。   迷糊间,她觉得有人碰她,原以为是妈妈,後来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好熟悉的感觉,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感觉,在做梦吗?她不想醒来,醒了那个梦就消失了。想要不醒,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虽是闭着眼睛,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里,被那一只手包着的感觉还在。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碰到的是一双灼热的眼眸。她被这双眸子吸引住,眼神定定地停在那儿。   那双眼眸又变得柔情似水,带着笑意,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像很久没听到这把声音,很遥远,子琪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从眼角掉下来。这两天,她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她没有哭,突然见到他,就忍不住要哭,也不知自己怎麽就哭了。   那个人微微弯起嘴角笑了,身子前倾,用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怎麽擦都擦不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那串珠子真的很长。   枕头湿了,家杰的手也湿了,『怎麽见了我就哭?』他的眼睛里满是怜惜。   她没有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凑到她面前,声音很柔很软:『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我听了一些传言,误以为你不来了,所以我喝了很多酒,喝得有点醉了。』   听了,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这两天,她好像没有怎麽说过话,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观察着她的神色,她的表情分明在质问他『你就可以这样随随便便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柔和:『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那麽多的酒。以後我会注意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也道歉了,她不想纠缠在这件事上,让它过去吧,她也不愿意再记起,很难受。   她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像在说『你怎麽知道我病了?』   他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微微笑着答道:『你不记得今天要补习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遇见高峰,他告诉我的。』接着,他像想起甚麽,从袋子里取出一叠的本子,在子琪面前扬了扬,说:『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你的功课。』   子琪的眼神登时黯淡下来,眼珠子一转,扫向了书桌上摆放着的一堆厚厚的东西,神情很是无奈。   她的意思明显不过,那副神情明摆着是在说『吓,又来一堆,之前的还没做,这怎麽做得完?』   看着她这麽可爱的表情,家杰的笑意更浓了,她睨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同情心?还在笑。』   家杰忍住笑,对她抛出一句:『你的功课,我帮你做。』   子琪听了,不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像在说『这可以吗?老师会发现的。』   『放心,我会尽量模仿你的笔迹。我的字虽然没你的漂亮,幸好也没差到哪去。我还会故意做错一两道题,免得老师以为你病了功课会突飞猛进。』家杰不慌不忙地说。   子琪的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仍保留着刚才那副满脸疑问的样子。   家杰用手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未能释疑的表情,不禁笑起来,『你瞪着眼睛这麽久,累不累?我不想你病着还要挂心功课,等你回去起码有功课交给老师。你落下的课,等你好了再帮你补上。』   终於见到子琪抿着嘴笑了。就一会儿功夫,她的病好像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原本不愿意起身走动的子琪,竟然起了床,在客厅和房间之间走来走去,两天来都没有食慾的她还主动地吃了一碗瘦肉粥。有谁说过,爱情是一剂良药,能让一个病恹恹的人马上好起来。   为了陪伴子琪,家杰在子琪的书桌前帮她做功课,一直陪她到十点多。她要睡觉的时候,还有许多的功课没完成,家杰就把功课带回家继续做。    ☆、遇險   由於有家杰在功课上的帮助,子琪终於顺利地升读原校的中学六年级。过了一关,这个学期就比之前轻松一些。   快要放寒假了,家杰的大学同学浩文有个远房亲戚住在山区,这位同学打算邀约几个朋友一同前往,因为他这次带着女朋友,所以他就要求去的朋友都要携眷。   家杰接到邀请,就去问子琪去不去。浩文上次过去拍的照片,子琪也有看过,那个地方是偏远的山区,风景秀丽,不染俗尘,活脱一个世外桃源。子琪当时对着照片赞叹不已,这次有机会身临其境,她表现雀跃地说想去,不过,就不知道妈妈同不同意让她去。   晚上回家,她就问了妈妈并向妈妈描述了那里的种种好处。妈妈没有立刻回答她,说要考虑考虑。第二天晚上,妈妈就答应了让她去,不过就千叮万嘱地要她注意安全。子琪其实很担心妈妈不同意,她以前去旅行都是跟着爸爸妈妈的,这次去这麽远的地方,爸妈又不在身边,她觉得妈妈会不放心,所以当她知道妈妈竟然同意了,她是有点诧异的。过了许多年之後,子琪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寒假开始了,子琪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旅行。他们一行六个人,浩文和他的女朋友慧心,还有东辉和他的女朋友嘉敏,约了在机场见面。第一次和家杰去旅行,子琪又兴奋又期待。   他们先坐飞机到当地的机场,然後坐三个小时的客运汽车到一个小县城。来到县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他们要在县城住一晚,明天浩文的表哥就会开车过来接他们。於是他们在中心区找了一家宾馆,相信是当地最好的宾馆了,也算乾净整洁,符合他们的预期。   在宾馆放下行李,他们一起去逛街。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繁华,当地人的生活简单朴素。街道上的店舖不多,店面装饰陈设简陋,还没到晚餐的时间,小食店一般都挂出『休息』的牌子,有些索性关上门。卖菜、卖日用品的小商贩就在路边摆地摊,他们大声谈话,有时也吆喝几声,倒也是不一般的热闹,这些对於大城市的人来说都是挺新鲜的。   五点钟左右是当地人的晚饭时间,他们也入乡随俗一次。找了一家乾净的店子坐下,店内摆着几张木桌子,配着木凳子。客人不多,当地人不习惯外出晚餐。店舖提供的食品种类有限,他们就点了一些面条和包子,随意地吃了一顿。   到了七点多,天已经黑了,路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街灯,行人稀少,大部分的店舖都关了门。没有甚麽地方好逛的了,他们只好回了宾馆。   他们订了三个房间,每对情侣一间。子琪和家杰之前都试过单独相处,但出来过夜,同住一个房间还是第一次,所以子琪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既是年轻情侣,同处一室就意味着该发生的事情就会发生。   过了一个意乱情迷之夜,第二天不用早起,还可以睡个懒觉。宾馆餐厅吃午饭的时间是十一点,正好是他们吃早午餐的时候。   他们在餐厅碰头,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脸上都挂着沐浴过春风雨露的神采。家杰和子琪从房间里出来,到坐在餐桌旁,都忍不住偷偷地相视而笑,其他人的举动估计也差不多,大家不用明言,做了甚麽尽在不言中了。   浩文表哥已经到了,和他们一道吃了午餐。表哥开了一辆农用的小型货车过来。铁皮做的车厢,车厢内两旁每边安装了一排长椅,坐人的时候放下来,不坐的时候提上去,不占地方。车厢摆放了杂物,坐六个人比较挤,浩文就拉着女朋友,两个人挤到司机旁边的座位上。   开车前,表哥跟他们说:『今天过来的时候,有一段路塌了,要抢修,没两天时间应该搞不好,我们回去时要绕路,路我以前走过,路面有些不平,会比较颠簸,你们要坐好。』   对於他的提醒,情侣们都没放在心上。上了车,家杰和子琪坐车厢内一边的座位,东辉和嘉敏则坐另一边,两边的座位是相对着的。   车程估计要四五个小时。开始时他们还很热烈地聊着天,连坐在驾驶室的浩文也转过头,透过车厢和驾驶室之间的小窗,兴高采烈地跟他们说话。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也都乏了,就没有兴致继续聊天了,车厢静了下来。从车厢後面望出去,看到的是弯曲的山路,旁边的山和树都往後走,後面一辆车也没有,看来他们这辆车是孤独地行进着的。   家杰的背斜靠在杂物上,子琪就靠在他怀里,像躺在沙滩椅上一般。家杰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话:『累不累?要睡一会儿吗?还有很长的路。』   子琪抬眼向着他笑,摇摇头。家杰也垂下眼睛看着她,如果不是有人在旁,家杰一定会冲动地吻她了。   『我们在一起,再长的路也不怕。』子琪轻声地说。家杰也没想到内敛的子琪会说这样的话,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路上的颠簸像摇篮一样,舒服的坐姿,子琪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只觉得车子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问:『怎麽停车了?』   『前面有路障!』浩文转头对着车厢喊,声音有点急。   『发生甚麽事了?』家杰问。   『不知道,有人用沙袋和木头设了路障。』浩文回答。   『情况不妥吧?能冲过去吗?』家杰的声音。   『我们的不是坦克,硬冲不行。』这情形还能说笑,这个浩文也真是的,『表哥在看情况。』   这时,只听到车厢顶上传来巨响,车巅了一下,像是被重物击中。车内的女孩子吓得惊叫起来。家杰拉过子琪,把她搂在怀里,自己保持着警觉,向车外张望。车厢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铁皮车厢又传来了几声被击中的声音。子琪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只觉得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想惊叫都叫不出来。其他两个女孩子也好不到哪去,也都吓得脸色惨白。   『坐稳了,我们要冲过去了!』浩文回头喊。   车子开足了马力,向前冲。冲过了路障之後,突然车厢底下传来了巨响,车子的方向一歪,直冲向山坡。听着觉得是车子爆胎了,不知是被地上的利器扎的,还是被土制弹药打的,总之,无论哪一种都是惊吓的。幸好表哥及时刹车,车子撞向山坡的力量不是太猛烈。车子停了下来,却开不动了。   『现在该怎麽办?』後座的人问。   山坡上传来了男人的叫嚷声,不是太听得懂说甚麽。表哥大声地喊回去:『路过的!路过的!』   『表哥估计是不同的村子发生纷争,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来意。这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下车往山下跑。』浩文转达了表哥的意思。表哥经常运货到其他地方去,对於应付这些事情还是略懂一二的。   『你们用背包或其他东西保护头部,赶快下车!』浩文喊道。   车上的人举着背包,急忙下车。下了车就往山下冲去。山坡上又传来了几个男人叫嚷声,硬物击落地面的声音,还有,可能是枪声。   子琪已顾不上害怕了,在家杰的协助下,也是没命地跑。家杰在她的身後,不断地对她说:   『别怕,不要回头看,我在你後面,我会保护你的。』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集体打斗一定会出动武器,石头,木棍、铁棍不在话下,可能还有土制的枪,刚才有一声像是枪声。被任何一样东西打中了都非同小可。何况不知他们怎麽布阵,如果落入了人家的战场,受两边的袭击,还有命吗?   本来天色不是太明亮,山坡上又种了密密的树,树木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山坡的丛林里显得有些阴暗。子琪光顾着跑,没留意脚下的路,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家杰一把拉住她,把她提起来。   『没事吧?』家杰关切地问。   『没事。我们走。』其实子琪的腿摔得很痛,但现在要逃命,她也顾不上太多了。   跑了一段路,琢磨着应该远离了战场,他们才敢放慢脚步,喘喘气。   缓了下来,子琪才觉得膝盖处越来越痛,走路都要一拐一拐的。家杰见她这样,再环视四周的情况,徵求意见地问大家:『可以在这儿歇歇吧?』   大家都跑得快断气了,於是决定就地歇息。子琪在地上坐了下来,家杰也在她旁边坐下,问她:『你的腿好疼吧?让我看看。』   子琪捋起裤腿,露出了小腿和膝盖,膝盖上擦破了皮,渗着血,膝盖范围又红又肿。子琪也没想到摔一下会伤成这样,怪不得这麽疼。   没有药用棉花胶布,家杰出只好用乾净的纸巾替她擦伤口。子琪看着伤口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幸好有家杰在身边照顾她,她的心终於安定下来。   接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里。车没有了,这里并不靠近车道,要走到大路边才有机会截到车。冬天的天色比较早黑下来,入黑就更麻烦了。   表哥说:『我们还是要走出去,趁天色尚早,我们赶快走吧。』   大家都认同了表哥的提议,站起来准备出发。子琪勉强地站了起来,刚迈步,膝盖却痛得差点跪下去。   家杰看她走不了,就说:『我背你吧。』说着已经蹲了下来,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   她踌躇片刻,也想不到其他方法,只好趴到家杰背上让他背自己走。两个男孩子分别提了他们的背包以减轻他们的重量。一行人缓慢地走路下山。   一路上,子琪很担心家杰背着她太辛苦,因为路程并不短,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不时地问:『累不累?累了你可以把我放下来。』   家杰忍不住对她说:『放你下来,我们明天都到不了大路。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就安心依靠我吧。』   听了这句话,子琪心里确实像吃了蜜一般,她不再忐忑,安心地让家杰为她操心了。   为免她想东想西,家杰尽量表现得轻松,还不时跟她聊天;『还怕吗?』   『现在不怕了,刚才可是怕得要死。』   『有这麽严重吗?』   『嗯,差点就要把自己撞在树上了。』   『为甚麽?』   『把自己撞晕,就甚麽事都不知道了。』   『呵呵,好不负责任啊!你晕了,我不是要拖着个睡美人逃跑。』   『去你的,我还没晕呢。难道你不怕吗?』   『怕啊,怎麽会不怕?』   『你刚才不是说不怕的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很害怕,那你怎麽办?你不是真的要撞晕自己了?』   原来他的勇敢是为了她,为了让她不害怕。经历了劫难,才知道有了他,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她感动得鼻子发酸,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她像猫咪一样,用脸颊在他的耳旁蹭了蹭,轻轻地说:『谢谢你。』   他的头稍稍转向她,『谢我甚麽呢?』   『不知道。你说我们算不算是生死之交?』   『算!怎麽不算?我们一起遇险,一起逃跑。现在我还要背着个大番薯找出路。』   她咯咯地笑了,『你才是大番薯呢!』她的气息呼在他的颈脖上,痒痒的,他心神一动。   『诶,我们还有另外一种交情。』他故作神秘地说。   『甚麽?』她好奇地问。   『吻颈之交。』他压低了声音。   『割脖子?要上升到这麽高层次吗?』她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书上的那个。』他跟她说了一句英文解释,她明白了,脸颊顿时火辣辣的。她想起了昨晚在宾馆里的情景,他们躺在床上,他的吻轻柔地落在她的颈脖上。   『你……想不到你外表像个谦谦君子,却会说这样的话。』她嘟着嘴说,身体不自觉地动了几下。   他轻轻笑着,说:『你别动,小心摔下来。我可没说我是君子,你现在在我背上,我会乘人之危的。还有,话也要看是跟谁说。』   想不到平时酷酷的家杰竟然有这麽无赖的一面,真是令子琪哭笑不得,她冲口而出:『你当然不是君子,你是猪八戒,猪八戒背媳妇。』说完就恨不得要割掉自己的舌头。他是猪八戒,自己不就是他的媳妇吗?越说越错。   家杰已经马上反应过来,忍不住呵呵大笑,笑得子琪越发的窘。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走走停停,等见到公路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後了。   他们一行人坐在公路边,专心地等路过的车辆能载他们一程。   天已经全黑了,路过的车辆只有两三辆,要不是没位置,就是不敢停车。等了一段时间,才好不容易有辆去县城的小货车肯停下来让他们上车。   到了县城,他们就分头行事,家杰送子琪去医院治疗,其他人则在医院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   医院不大,像城市里的诊所,但在当地算是不错的医疗机构了。幸好这里还有基本的医疗设备,不是靠医生用目测来断症。   医生安排子琪照了X光,诊断是骨裂,需要用小夹板固定,医生建议留院一天。   得知不能离开,子琪显得有些沮丧了,以为自己要孤零零地留在医院里。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医生,试探地询问是不是真的不能让她离开。   为了让她更好地疗伤,家杰反而希望她留下来,以便医生继续观察她的情况,於是,他问医生:『我可以留下陪她吗?』   想不到医生准许了:『当然可以,不过你只能在她的床边开张帆布床。』这里医院的规矩跟他们所在的城市很不一样。   家杰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   病人不多,医生并不忙,在病房里跟他们聊了几句。知道了他们今天发生的情况,又听说家杰背着子琪走了几个小时的路,医生对着子琪大大地夸赞了家杰:『你的男朋友真是没说的,要不是他背着你走这段路,你的腿……唉,可是後患无穷啊!』最後还不忘调侃,『这样的男朋友会疼人,嫁得过。』说得子琪脸上发热,只懂得讪讪地笑。   医生走後,护士帮忙拿来一张帆布床,家杰把它摊开,放在子琪病床旁,再躺上去试了试,觉得还可以,就乾脆躺下了。   子琪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家杰。家杰刚好也看向她,彼此的目光对上,他们都向着对方微笑。家杰伸出手,握住子琪的手,然後就闭着眼睛。劳累了一天,家杰想必十分疲倦,他很快就睡着了。   子琪悄悄地睁开眼睛,再次看着家杰。眼睛扫过他乌黑浓密的、修剪得十分型格的头发,光洁的额头,直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他长得十分英俊。   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和他独有的气息,子琪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情景,还有刚才医生说的话,她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在危急关头,家杰没有丢下她,而是一直守护着她。他背着她走了几个小时,累极了也没有把她放下,而是咬着牙坚持着;逃跑的时候,他一定跑得比她快,却跑在她後面护着她,如果有人在後面袭击,遇到危险的也会是他;现在,他本可以和朋友在宾馆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而他却不愿让她孤零零地在医院度过,情愿委屈自己睡帆布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觉得他们的心贴得很近很近。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就安心依靠我吧。』这是他今天对她说过的话,想起这番话,她的心里暖暖的。   经过这次经历,她相信,即使遇到困难险境,他情愿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也不会丢下她不管。她相信,一个愿意为自己不顾安危的人,必定是用生命去爱她,他值得她用自己的全部去回报他。他是她的依靠,她咀嚼着他的话,慢慢地,她也睡着了。   因为子琪受伤不能继续行程,她和家杰只好订了第二天的飞机票打道回府。在飞机上,子琪叮嘱家杰不要跟妈妈说他们遇险的事,免得妈妈担心,如果妈妈问到她的伤,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没甚麽大碍。   家杰一一答允。    ☆、異地   第二个学期开学了,子琪照常上课、补习。   一天,放学回到家,妈妈拉着子琪在客厅坐下,说有话跟她说。   妈妈说:『子琪,还有一年你就要考大学了,我们也在琢磨着该怎样为你的将来铺铺路。你有艺术天分,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也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城市,商业、金融才是主流,搞艺术的难以谋生。以你现在的成绩,估计还是能考上大学的,但是要考上名牌的大学、热门的学系就不是那麽容易了。我们不希望你读完书之後,随随便便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平凡地过一辈子。这样会埋没了你的天分。』   子琪耐心地听着。妈妈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商量过,打算送你去法国修读艺术。』   妈妈又停了停,看了看子琪有甚麽反应,见她表情平静,妈妈又说下去:『舅舅已经帮你在那边找了学校,先读一年衔接课程,然後接驳大学。我们希望给你一个平台,让你好好发挥你的潜能,以後有所作为。』   子琪听明白了,她也知道妈妈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以她的性格和爱好,她并不是从商的材料,妈妈为她安排的,相信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但是想到要在外面几年,她的心里又感到不舍,对家人,对家杰,还有这里的一切。   她迟疑着说:『妈妈,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妈妈抚着她的手背,微笑着看着她:『还有甚麽需要考虑的呢?』   『我舍不得你们。』   『傻瓜,你长大了,总要离开妈妈的身边。你只是去读书,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何况你每年还有两个长假期,想回来也行,我们去看你也行。』   学生求学一般是由父母安排就算是定下来了。父母没有过多地考虑日後将会增加的生活负担,而只是一心为她的前途铺设好道路,他们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她。明白到这是父母的一番苦心,所以子琪顺从地答应了。   子琪跟家杰说了父母的安排,家杰当然显得不舍,子琪向他再三保证,读完书,她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那个时候,出国留学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出去留学的,要麽是成绩异常优秀,可以入读外国名校的;要麽是成绩平平,担心在本地考不上好大学的人。子琪应该属於後者,还好她有一样强项。   家杰虽然不舍,但也明白这个安排对子琪是最合适的。虽说女孩子毕业後嫁个好男人,也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但明显这并非子琪父母所愿,他们希望女儿可以成为独立的人。家杰还有几个月才大学毕业,他也在寻找自己的前途、出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条件说出『我来养你』这样的话。   此刻他们爱得痴缠,眼中只有对方,也都认定对方是自己此生唯一所爱,只要心在一起,他们就仍然在一起。让爱情经受历练,才能感受到其甘美和可贵,大家才会更珍惜对方。所以他们没有担心过相隔遥远会令感情生变,而只是准备着将要忍受不能见面的相思之苦。   子琪很快就办好了手续,暑假过後就出发了。爸爸妈妈和家杰把她送到机场,妈妈告诉她,舅舅会在那边等她,叫她不要担心。   子琪和家杰依依不舍地道别,她要家杰答应每天要给她写一封信,每隔两三天要通一次电话,当然她说她也会这样做。家杰全都答应了。   来到巴黎,舅舅在机场接子琪,然後带她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宿家庭,得知舅舅提早几天过来为她打点一切,子琪很乖巧地向舅舅道谢。   舅舅徐玉生是一位出名的旅行摄影家,走遍世界各地拍摄了许多的摄影作品在杂志上刊登。在子琪印象中,自她懂事以来只见过舅舅几次。舅舅最喜欢教她拍摄,教她怎样取景,怎样构图,舅舅也会关心她的画画得怎麽样,每次都会夸奖她,鼓励她。舅舅去旅行时偶尔也会寄一些小礼物给她,多数是他在旅行途中见到的特色之物。有亲戚打趣说:『外甥多似舅,这话一点没错,看子琪就知道了,子琪的艺术天分跟舅舅一样。』   子琪在当天晚上写了封信给家杰:   这里一切顺利,舅舅已帮我把我的学习、生活各项细节都安排妥当,我可以像一个大小姐一样,甚麽都不用操心。第一天的行程是认识学校的地理位置,舅舅带着我在学校和住宿家庭的路上往返了一次,不过我担心自己这个路痴,到正式上课那天不知还认不认得路,却又不好意思告诉舅舅自己的这个担心。   舅舅明天会带我去看巴黎铁塔、凯旋门、罗浮宫,还有着名的香榭丽舍大道,想着都兴奋,怕今晚会睡不着觉呢。可惜这个时候是你的睡觉时间,要不真想打个电话给你。还有,这里打电话不方便,电话在房间外面,说不了悄悄话。今晚就说到这,让我自己兴奋兴奋吧。   子琪   一个星期後,子琪开始收到家杰的来信。家杰说已经很挂念她了,还问她开学前去了哪里玩(家杰写这封信时还没收到她的信)。家杰告诉她这两天他见工的情况,进展良好,有公司答应聘用他,但不是自己最心仪的公司,所以仍在考虑中。数日後,家杰在信中告诉她,他已受聘於一家大的跨国集团公司,在营销部门见习。每日学习怎样跟客人打交道,怎样管理下属的工作,很忙碌也很充实。   在之後的日子里,他们就这样每天一封信。子琪告诉家杰她的学习、生活情况,家杰就跟她说他的工作情况。两个人像写日记一般,交换着彼此的心情,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写下来,开心的,不开心的,总有聊不完的话。   大家在各自的忙碌中度过了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但在无尽的思念中却觉得很漫长。终於快要到圣诞节了,子琪有两个星期的假期,她盼着这个假期盼了很久,所以她一早就订了机票,在放假前一天深夜已经登上了回程的飞机,在当地时间的晚上八点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城市。   刚走出大厅,就见到了前来接机的家杰。   一见到家杰,竟然觉得悲喜交集,几个月不见,好像过了许多年,她鼻子发酸,眼眶又红了,家杰笑着把她拥进怀里,她却是又哭又笑的说不出话来。   家杰工作了几个月,整个人都不同了,一派干练稳重的模样。而此刻他们抱在一起却像两个淘气的孩童,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抱了好一会儿,子琪才记起要打个电话给妈妈报平安。她找了个投币电话打回家,并告诉妈妈会和家杰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家,可能会晚一些。妈妈也很理解这对小情人想多呆一阵子的想法,所以只说了句『别太晚了』就由她去了。   平日的日间,家杰都要上班,傍晚六点下班,他尽量在这段日子里不加班,一下班就陪在子琪身边。刚好这十几天里,家杰的父母受亲戚的邀约,去了外国旅游,家里只剩了家杰一人,所以家杰下班後经常约上子琪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子琪见他上班辛苦,就扮演好媳妇地下厨为他做吃的,当是慰劳他。子琪并不善於烹饪,手忙脚乱地在厨房舞弄一番,总算弄出两三个菜,但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错了糖,总有一样是不正常的。不过他们照样吃得很开心。   这两个星期里,家杰不上班的时候,他们多数时候都耗在家里,弄弄吃的,看看电视,有时候靠在一起看书,当然还有不可缺少的亲昵。因为子琪妈妈再三嘱咐,子琪晚上十二点前要回家,不能随便在男孩子家过夜,家杰那儿也不行,所以家杰也很听话地每晚十二点前送子琪回家。   在这段时间,子琪发现,家杰简直变成了一个『□□狂』,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亏欠在这些天里补回来。每次亲近地腻在一起,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吻她,然後自然而然地要和她亲热缠绵。这着实让子琪有点儿吃惊。   对於子琪的疑惑,家杰回答她说,在她走後的几个月里,他十分想念她,有时候甚至夜不成寐,他就会给她写信,把想跟她说的话说出来,心里才舒坦些。所以他实在太想太想跟她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想和她融为一体,不分开。   除此之外,其实他还有一个念头,但是他现在不想让子琪知道。因为他很清楚,过了圣诞假期,子琪就要回法国去了,他又要受着思念的煎熬。如果她在这段时间怀孕了,顺理成章,她就得回来跟他结婚,再也不离开他了。当然,这个想法不能说,他不愿让子琪知道他有这麽一个『阴险』的念头。子琪是在两个月後才得知他的这个想法。   开心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两个星期的假期眨眼就到了尾声,子琪又要飞回法国准备上学。子琪和家杰在机场依依道别,难舍难离。这次子琪要在半年後才能回来。想到之前几个月难熬的日子,两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回去後,他们继续过着鱼雁传情的日子。除了跟对方倾诉相思之情外,家杰还留了个心思,他在等着子琪在某一天惊吓地对他说:『我好像有了,怎麽办?』那他一定会跟她说:『不怕,你回来,我们结婚。』   可是,等了两个多月,还没有等到她的这句话。家杰就在打电话给她时试探地问她:『最近身体可好?』   子琪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随意地答道:『好啊!』   『没有甚麽不正常的反应?』家杰又问,问得好奇怪。   『你才不正常呢!』不明状况的子琪听着觉得好笑,这是算是甚麽问候。   『我说,譬如说,呕吐、困倦,或者是,周期不正常,有吗?』家杰看她还是不明白,很艰难地吐出这些字眼,也真难为他了。   子琪也听出个头绪来了,她的脸刷一下子红了,幸好电话那边的他没看到,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正常得很。』   得知一切正常,他隐隐有些失望了,『我这麽努力都不能命中,唉。』   『你说甚麽呀?』子琪不满地问。   『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再走前一步。』家杰说。   『你打的甚麽主意?』子琪低声地嚷着。   『我在想,如果你有了,你就得回来跟我结婚。』家杰只能揭晓了。   『你,你好坏啊!你就不怕我知道有了,在这里随便找个人嫁了?』子琪故意气他。   『你敢,你跑到哪,我都要把你抓回来。』   这件事情就此打住了,家杰藏了两个月的心事也终於放下了。    ☆、疏離   刚好那个时候,洁怡的富商爸爸给了洁怡一笔钱,让她自己创业,洁怡找到了家杰,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合作开公司。家杰资金不够,他正要推辞。洁怡就跟他说,她愿意借钱给他,他可以把自己从公司获得的收入中扣出部分,分期还给她。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创业机会,但对於洁怡的帮忙,他又犹豫了。他和洁怡是多年的好友,其实他也知道洁怡一直暗恋他。接受了她的好意,会不会令她误会?   洁怡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反而冷静地对他说,他应该把感情和事业分开处理,在事业上遇到发展机会要紧紧地把握住。她邀请他合作,一来因为他们是好朋友,清楚他的为人;二来是欣赏他的才能,相信他有能力把公司搞好。她刚开始筹划公司,没有经验,心里没底,遇到困难也不可能总是拿回家请老爸解决。如果有他的参与,除了可以互相扶持,也增强她的信心。他被她说得心动了。   在之後通电话时,家杰跟子琪说了这件事,问她的意见。   子琪想了一会儿,说:『我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按你这位朋友的说法,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所以你无需太介怀是不是领受了别人的好意,因为别人也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只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协助他把公司搞好就是最好的回报。』   家杰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听听子琪的意见。听子琪这麽说,也正合他心意,不过,他还是逗趣地问子琪:『那个朋友是女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子琪笑着说:『你公司也有男同事、女同事,难不成公司有女同事,我就不让你上班吗?你念书的时候也不是念男校的呀!』   『对我这麽有信心?』   『不是,是对我自己有信心。』子琪咯咯地笑着。   得到子琪的赞同,家杰答应了洁怡的邀请,跟她合作一起搞公司。   这次电话之後,家杰比以前更忙了,他全身心地投入去开创自己的事业。他和洁怡在商业区租了个写字楼,请了两个人。平时他要去见客,向客人介绍产品,样样事亲力亲为。晚上还要出去应酬,过着起早贪黑的生活。後来,为了方便工作,他在公司附近租了套小公寓。   五月之後,子琪收到家杰的来信越来越少,内容也越来越简单,寥寥几句,只说自己很忙。他给子琪打电话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由以前的一个星期两次,变成了一次,有时一次也没有,一般都是子琪打给他的。家杰回小公寓的时间也不太确定,有好多次子琪打到公寓去,他都不在。子琪一般不会在上班时间打他的公司电话,免得妨碍他工作,不过,如果想他想得慌,她还是会打过去,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有时候是他的同事接电话,说他在用电话,或者出去见客了。   子琪第一次感觉到跟家杰的距离是这麽的远。以前她一直认为,只要她想念他,他也必定在想她,她就一定能找到他,但现在她发现自己经常找不到他,她的心情很失落。通电话的次数不多,但是气氛却不对,有时候大家是握着电话,不知说甚麽好,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只是谁都不愿把电话放下。这个时候,家杰一般都会说:『夜了,你该睡了。我还有事要做。』   子琪不愿放电话的原因,是她怕挂了电话,下一次又不知甚麽时候才找到他。每次收了线,她都会流泪,然後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让黑暗把自己吞噬。她总是安慰自己说,家杰不是忘了她,只是工作太忙,要兼顾的事情太多,才会忽略她,自己应该体谅他,不要给他增添压力。   但是,无论怎样安慰自己,子琪都觉得很难受,像是一个夜行的人找不到出路,旁徨无助,她在给家杰的信中写道:   ……   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你的心跟我离得很远很远,我总是触摸不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麽的旁徨,我不知该怎麽做,心里空空落落的。如果继续下去,我怕自己会受不了。我曾经有过冲动,想终止这里的学业,回到你的身边,让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发现,原来我的身边没有了你,我也没有了生活的目标,即使我在这里读个博士头衔回去,那又有甚麽意义呢?   ……   这封信寄出之後,隔了一个星期,子琪收到了家杰的电话。他要子琪在法国安心读书,不要胡思乱想。父母为她的将来铺了路,叫她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对自己也应该有个交代。他还答应子琪,以後会多抽时间打电话给她,并且还会问她的学习情况,叮嘱她一定不能偷懒。   这次电话之後,事情好像过去了,子琪虽然没有质疑他的说法,但心中的忐忑仍然挥之不去。   又到七月,子琪开始放暑假了,她第一时间踏上了归程。不过这次家杰说应该不能去机场接她,因为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子琪当然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没有说甚麽,打定主意自力更生,自己回家。   下了飞机,过了海关,子琪拖着行李慢慢地走出闸口。心情十分沮丧,她的眼睛差不多是盯着地板的。一路走,前面被一个高个子挡住了去路,她说了声『对不起』就打算绕过去。当她经过那个人的身边,她的手臂被人一下子拉住了,还被那个人拖进怀里。她吓了一跳,不过那个感觉很熟悉,还是那种感觉,还是那种气息。她头也没抬,贪婪地靠在那个壮实的胸怀里,然後用手抱住了他的腰。   那个人也是紧紧地抱住她,脸蹭着她的鬓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我很想你。你瘦了。』   她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还要确定这个重逢的情景是不是自己的臆想。家杰这段时间这样的疏离,他还会与她亲近如斯吗?如果他这样的想她,为何又让她独自走在无尽的痛苦中?她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再爱她了。只要他仍记挂着她,她就不会那麽难受了。不管怎麽样,即使是梦境也好,就让自己贪心一点吧。她没有说话,只是窝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默默地流着眼泪。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凝住该多好啊!不知过了多久,子琪以为自己睡着了,家杰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开,使她面对着自己。他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容,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语气中充满了爱怜。   她抬眼回望他,他瘦了,人也憔悴了,她在他的眼中读到了深藏的忧郁。她不明白他的忧郁何来,但她确实看到了。   她终於开口说话了:『你不是说不能来吗?』   『面谈的时间提早了,谈得很顺利,基本上谈成了。』谈成了生意,却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喜色,他不是在追求事业的成功吗?有进步应该高兴才是,他反而显得闷闷不乐。   家杰像上次一样拉着她离开,还不忘提醒她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他们也像上次那样去吃饭,吃了饭就送子琪回家。   平日家杰很忙,甚麽时间下班也说不准,所以子琪接受了绘画老师的提议,到他的画室帮忙,好打发时间。她能见到家杰的时间不多,幸好大家的时间同步,家杰不用调教时间给她打电话。她在画室经常工作到九点,他偶尔会去接她,送她回家。   在这个暑假里,她反而跟高峰见了好几次面。高峰也是去画室接她,然後带她去吃夜宵。子琪感到奇怪的是,她这次回来,发现家杰和高峰两个人好像都变了,变得比以前深沉,上次都不是这样的。高峰还会不失时机地对她说些人生道理,令她纳闷。   有一次吃夜宵的时候,高峰无来头的问她:『你觉得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甚麽?』   她一时答不上来。高峰对她说:『有的人会说是事业,有的人会说是家庭,有的人可能会说是爱情。你呢?』   她笑着说:『我比较贪心,我觉得每一样都重要。』   『如果你只能选一样,其他必须舍弃,你会选择甚麽?』高峰继续问。   她想了一会儿,一边思考一边说:『我不是一个事业型的人,所以不一定要追求事业的成功,能养活自己就足够了。家庭,我以後会建立家庭,但家庭是和爱情连在一起的,我不可想象没有爱情的家庭会是怎样的,所以我选择爱情。』   高峰摇头叹气:『你怎麽这样狭隘。人生包含着许多东西,爱情只是其中一样,没有了事业不会死,没有了爱情也不会死,没有了生命就一切都完了。所以人最重要的是生命,是自己。无论遇到甚麽事情,都不要为难自己。』   『你现在好像在出难题为难我。』子琪笑咪咪地说。   『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这是我不断思考得出来的理论。』高峰神情认真地说。   还有一次,高峰突然对她说:『上星期六我看见家杰和一个女孩子在逛商场。当时我还以为是你,走上前去才发现不是,你回去要审问他了。』   子琪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快了两拍。因为这些日子家杰总是说忙,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令她心里很是失落。现在听高峰这样说,心里更不好受。不过,她绝不相信家杰会背着她跟另一个女孩子好,不知甚麽原因,她不相信。当时,她是这样回答高峰的:『不会的,可能你看错了,也可能那是他的客户。』但她的底气明显不足,只是她不承认而已。   暑假还有不够一个星期就结束了,子琪的心情随着日子的过去变得越发的沉重。家杰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见了面他们还是如胶似漆的,但不见面的时候,他像是把她忘了。他们腻在一起时,他会抱她,会吻她,会跟她说情话,但她发现,这次回来,家杰没有像上次那样跟她亲热。他们见面的地方一般都在外面,只有两次在他的小公寓里。他吻了她之後就把她放开了,然後顾左右而言他,拿饮品,找零食。她有些不是滋味,但出於少女的矜持,她又不能问他为甚麽,唯有闷闷地坐在沙发上。   这一天,她蓄意要做一件事。下午出来上班时,子琪对妈妈撒了个小谎,说晚上要和读书时的闺蜜叙旧,让妈妈准许她晚上不回来过夜。妈妈答应了。   子琪在衣柜里挑了一条背心连衣裙,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娇俏。她又在外面穿一件小外套作遮挡,免得太张扬。   晚上九点下班後,她直接坐车到家杰的小公寓。家杰没回来,她就在他家门口等他。累了,她就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径自看书。她知道家杰今晚会回来的,她昨晚探过他的口风。   等到差不多十二点时分,走廊的电梯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穿着皮鞋的脚步声,缓慢的,听起来有些疲惫。不肯定是不是他,所以子琪没站起来,直到有个修长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家杰也看到她了,愣了一下,很快回复自然,淡淡地笑看着她,问:『怎麽在这?等我好久了?』上前伸出手,让她扶着站起来。   她老实地点点头。闻到家杰身上有些酒气,她明白家杰今晚又去应酬了。   家杰用钥匙开了门,一边让她进屋,一边说:『进来坐一坐,等会儿送你回家。』   子琪略显扭捏地说:『今晚我不回家。』   家杰扫了她一眼,微笑着问:『你妈妈同意吗?你不是答应她晚上十二点前回家的吗?』   子琪小声地说:『我跟妈妈撒了个谎。』   家杰笑着摇头,『你学坏了。你打算今晚留在这?』他故意地压低了声音。   子琪脸又红了,咬着嘴唇,眼睛看向别处,心想:难道我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嘴上还死撑:『你不收留我,我就走了。』脚却没动。   家杰看着她的样子,又笑了,『我当然收留你。』说着,走过来,搂着她亲了一下。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家杰今晚的心情特别好,经常看着她笑,减轻了她的内心的失落感,她觉得她今天晚上的决定是正确的。   刚才的较劲让她感到有些躁热,她把外面的小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背心裙,美好的身段一览无遗,显得青春妩媚。她甚少穿成这样,家杰看着她也有些呆了。   家杰再次抱住她,轻轻地吻着她,说:『你今晚很美。』他吻着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嘴边,到她的双唇,一遍一遍的,从轻柔的亲吻到狂热的索取。他抱着她,吻着她,直到把她压在床上。   正当她以为他有进一步动作时,他却停住了,并且轻轻地拉开了两个人身体的距离。他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抱歉地说:『我今晚喝多了,有点疲倦。我先去洗个澡。』摸了摸她的头发,翻身下了床,直接走进了浴室。留下她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失望也像泪水一样抑制不住。她觉得一定有甚麽不对劲,但不想深究。此刻,她很想夺门而出,尽快逃走,但她又不想走。   当天晚上,子琪还是在家杰的小公寓里过了一夜。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轻轻地拥抱着对方入睡,闭着眼睛,却很清醒,像是各怀心事。   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不是,我很爱你。』他回答说。   『那你为甚麽对我这麽冷淡?好像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他亲了她一下,『你现在甚麽都别问,睡觉好吗?』   其实两个人都睡不着。子琪不明白一个总是说爱她的人为何跟她这麽疏离。他说的是真的吗?竟然有种心不近,情不再的感觉。   几天後,子琪就要上机了。她乘坐的是下午的班机。前一天晚上和家杰通电话,他说那个时候有工作要做,所以不能送她。反而高峰当天早上打电话来,说下午会过来送子琪到机场。   想到和家杰又要过好几个月才能见面,子琪感到不舍,就想趁中午吃饭的时间再见见他。她不想打扰他工作,於是就在他公司楼下等他出来,他说过,如果在公司,他会在十二点半左右的时间出去吃饭。她想,如果等不到也就算了。   等到十二点四十分左右,她看见家杰从大厦内走出来,因为没有约定,所以家杰不知道她会来。她心里一阵紧张,快步向家杰走过去。   这时家杰也看到她了,脸色稍微一顿,瞬间又挤出一个浅淡若无的笑容。子琪眼中只有家杰,她没有留意到他身後侧还有一个女子和他一起。只见家杰转头和她小声说了两句,那个女子的目光向子琪的方向看去。子琪估计那个女子是家杰的合作人,正想向她微笑点头,但她发现那个女子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是甚麽呢?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敌意。子琪愣了一下。那个女子已看向别处,径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家杰向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只对她说了句:『跟我来。』没有牵她的手,自顾迈步向前。子琪跟在他身後,心中十分忐忑。   家杰带她来到大厦後面的一个小公园,这段时间公园里没有甚麽人。两人静静地相对站着,子琪看向他,看不出他的表情。   家杰打破了沉默:『你怎麽想到要来找我?』   子琪吸了口气,压抑住内心的伤感,却不知为何会冲口而出:『我下午就走了,我怕见不到你。』   家杰听了,脸上竟然露出哀伤的神色,他伸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轻轻地说:『别说傻话,不会的。』   子琪伏在他的怀里,听他在自己的耳边喃喃地说:『对不起,我不能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回去之後专心学业,不要胡思乱想……』子琪觉得一滴热乎乎的液体落在她的肩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等她反应过来,家杰已经紧紧地抱着她抽泣起来。她吓了一跳,有点手足无措。在她的印像中,家杰一向是坚强而冷傲的,她想不到家杰会为了这次离别而哭泣!她不知说甚麽好,唯有回抱着他。   家杰的心绪很快平伏下来,又再次向她说了句『对不起』,然後放开了她。   下午,高峰送她去机场。一路上高峰显得很沉默,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到了机场,临近入闸,高峰才突然说:『多写信给我。我们也可以多通电话,如果你有甚麽心事,你跟我说,我绝对是个极好的听众,就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在那边,遇到事情,想不通的,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千万要跟我说,即使我帮不上,我也可以给你安慰,知道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子琪明白高峰对她的情谊,她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这位朋友真是难得,一心一意对她好,记忆中,一直以来都有他的相伴,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她伸出双臂,走前一步与他拥抱,并对他说:『谢谢你。』 ☆、訣別   子琪回到住宿家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收拾了行李,想给家杰打电话,但那边的时间是清晨,估计他还没起床,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他工作这麽忙碌。   她也有些困了,想看会儿书就睡觉,刚躺在床上,就听见外面的电话铃声响了,她想着会不会是家杰打给她,所以她马上从床上跳下来出去接电话。   她『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静了一阵子,然後有把女声说:『请问你是周子琪吗?』   很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幽幽的,听着心里不舒服。子琪想不出这个时候会是谁找她,她回答说:『我是。请问你是哪一位?』   对方顿了一下,说:『我是赵洁怡,陈家杰的未婚妻。』   家杰的未婚妻?子琪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一片,怎麽回事?她试探地说:『你搞错了吧?你是打错电话吧?』   『没有搞错,我就是他的未婚妻。我们合作搞生意,後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哀怨,却很冷静。   子琪完全不懂得反应,脑子一片混乱,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知道你们还没分手,直到我昨天见到你。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找他了,你这样做对我们三个都没有好处,不是三个,是四个,我有了家杰的孩子,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对方的声音依然是那麽淡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她的每一句都敲在子琪的心上,像一颗颗炸弹,炸得她体无完肤。   子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电话旁的椅子上,握着电话的手不停地抖。   那把声音又想起了:『家杰不知怎麽跟你开口,但这件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你也应该知道,瞒也瞒不了多久,所以我们决定由我来跟你说。』   子琪被她的话打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我们』决定,这个『我们』也包括了家杰,他们俩是『我们』,那自己呢?对於家杰,是外人?她的语气好像是一个正印太太在驱逐丈夫的小三,子琪不明白自己为甚麽变成了小三。   不可能的,到底发生甚麽事?子琪只知道她不要再听对方所说的话了,她对着话筒,用尽自己的力气却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别说了,我不要再听了。』说完挂了电话。   子琪抱着双腿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理不出任何头绪,後来,她对自己说:不能只凭那个女人的一个电话,就相信家杰已经变了心,就要跟他分开,虽然自己也有些相信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了。她一定要向家杰问清楚。   她拨打了家杰小公寓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她的心越发的不安。再拨一次也是一样。   没有办法,她尝试打到家杰父母家碰碰运气,她一定要找到他的。   铃声响了几下,有人接电话了,是家杰的妈妈。   子琪尽量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伯母,我是子琪,家杰在吗?』   对方顿了顿,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後答道:『哦,是子琪,他在睡觉,我叫他。』   过了一阵子,对方的电话被拿起,传来的家杰的声音:『子琪,回到家了?』   『嗯。』子琪说,接着不知如何继续。   『你怎麽啦?』虽然刚起床,家杰很快就清醒了,他感觉到子琪的情绪低落。   『她打电话给我了……』   『谁打给你了?』家杰追问,他隐隐觉得一定有甚麽事情发生了。   『赵洁怡。』   听了这个名字,家杰屏住了呼吸,没有接话。   子琪继续说:『她说你们快要结婚了,她说她有了你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对不起。』良久,家杰嘴里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对不起?这麽说,她的话是真的?』没有听到家杰任何的解释,子琪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   家杰没有作声。   『你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吗?』明白不一定愿意相信,子琪还是有些不死心。   家杰叹了口气,说:『子琪,我对不起你。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我知道我现在说甚麽都没有用,一样会令你难受……』   『我想知道,你的意思跟她一样,是吧?』子琪打断了他的话。   家杰沉默了片刻,『子琪,你听我说,不要为难自己,在那边好好地读书……』   『我不想听,你不要再说了,我以後怎样,也不关你的事!』说完,子琪挂上电话。   恍恍惚惚地走进了房间,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心不在,没有重量,脑子也是空白的,所有的东西都不再原来的位置上,她只知道心好痛,好痛。这时,桌子上的笔筒插着一样东西,闪着银光,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无意识地把它抽了出来,握在手上,举起左手,看着自己的手腕。她知道,只要用这样东西在手腕上一拉,心就不会难受了。迷糊间,她举起开信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划……   『家杰,家杰,你不要走!』子琪看见家杰转身离去,她在後面拼命地追,却怎样也追不上,然後又有把女人的声音说:『离开他,离开他,他已经跟我一起了,你走吧。』突然有一股力量狠狠地把她一推,她坠入云雾里,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心快要脱离身体一般,她很害怕。   被这一吓,她惊醒来了。张开眼睛看看四周,白色的帘子,旁边有两个人戴着蓝色的帽子、口罩,她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意识渐渐恢复,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子琪已经不记得刚才发生了甚麽事。   她记得自己讲电话,但之後她做过甚麽事了?她想不起来。   她在住宿家庭的宿友丽华就坐在她旁边,这是一位比她大两三岁的女孩子,也是来法国留学的。丽华告诉子琪,昨天晚上她割伤了手腕,幸好发现得及时,被送进了医院,才没有危及到生命。   丽华看着她,对她说:『遇到甚麽事都不应该随随便便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你看你,年轻、漂亮,像一朵正待开放的花朵,记住要爱惜自己。』   子琪点点头,对丽华说:『谢谢你,我会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求你,如果我的家人打电话过来,不要向他们透露。』其实她没想过要自杀,她不明白自己为甚麽会做出傻事?可能是一时迷失了心智吧。   她很快就出了院,开学的时候也可以如常的上学了。这一段感情留给她的既有内伤,又有外伤。既有伤痕累累的心灵,还有手腕上的一道疤痕。   心灵的伤痕别人未必看得出来,手腕上的伤痕就很容易被看到。子琪不希望其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所以,拆了纱布之後,她就在两只手腕上戴了些装饰性的手镯作掩饰。   和柏翘一起时,他当然也发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他曾拉着她的手,摩挲着那道疤痕,怜惜地看着她。她只是笑着说:『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割的。』然後继续从容地笑着,看着他,柏翘最後也没有深究这句话的真假。   无论情况发展得怎麽样?生活还是要继续。虽然明知多想已无益,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伤,恍如一场不癒的大病。哭也哭过很多次,到後来竟是哭不出来,余下的是揪心的痛。   高峰时有打电话过来,也有写信给她,但仍无助於安慰她的心灵。其实高峰一早就知道了家杰和洁怡的事,只是家杰请求他不要对子琪说,希望用时间把感情冲淡,他不想让子琪太难受。事情发展成这样,大家都预计不到。那天晚上,高峰也打过电话过来,因为子琪挂断了电话,家杰怕她有事,就叫高峰帮忙打电话给子琪。那个时候子琪已经被送进了医院,电话没人接听。他们担心了一天。後来丽华回到家,接到了高峰的电话,丽华就帮子琪撒了个谎,说子琪去了朋友家,没回来。再问详细情况,丽华就装作甚麽都不知情了。所以他们谁也不知道子琪那天晚上经历了死里逃生的险境。   事後高峰向子琪道歉,说不该替家杰瞒着她。子琪没有怪他,并对他说:『在这件事上,你没有错。我明白你处於两难的境地,也很痛苦,你很想告诉我,却又怕我受不了。我没有怪你。我每次有事的时候,你都陪着我。安慰我,我很感激你。』   经历了这件事,子琪觉得自己失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失去了对感情的信心。她从来没想过感情是这麽的脆弱,也是这麽的善变。这一刻明明还握在手中,下一刻已经消失了。那个曾经用生命去保护她,并且曾经是她依靠的人,现在已经不在她身边。生命无常,感情更无常。   子琪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她找了一份兼职,每天放学後到一家餐馆做侍应,直到晚上九点。   下班後回到房间,人很累,不大想看书,太早又睡不着,很矛盾。对着四堵墙,空虚寂寞的感觉侵袭着她,令她很难受。这个房间,这间屋子,仍残留着她对往日的记忆,她在书桌前给他写信,躺在床上阅读他的来信,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跟他讲电话,听到电话铃声,她会飞奔出去接听,现在,这一切一切都不存在,只留下往日的点点滴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她害怕黑夜,更怕半夜醒来时感受到的无边的孤寂。不能重新入睡,她就在画板上画画,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放进去,直到觉得累得不行为止。那段时间,她的作品大多是灰暗的,让人看着会产生出无形的压迫感,那就是她的心情。   过了一些日子,子琪的心情仍未能恢复过来。她怕家人担心,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地跟妈妈交代了她和家杰分手的事。她没有很要好的朋友,能够谈上几句的丽华也搬走了。只有高峰保持着跟她的联系,不过,高峰是跟她和家杰交集最多的人,跟高峰联系难免令她想到了家杰。有时候,愈是急於摆脱一些记忆,愈是忘记不了。   後来,子琪找了另外一份兼职,在酒吧做侍应。这份工的工作时间长一些,到凌晨一点,刚好帮她把黑夜的部分时间打发掉。这麽晚回家,住在住宿家庭就不是太方便了。子琪正好也想换一个环境,於是就和一位同学合租了一套小公寓。   搬家的那一天,她在写给高峰的信上提到她要搬家了,却没有留下地址。等高峰收到信,打电话去找她时,她已经搬走了。高峰不死心地向房东太太打听她的下落,房东太太也不知道。   高峰尝试去找子琪的父母,他们一定有女儿的联系方法。事有凑巧,子琪的父亲不久前退休,她的父母在家乡买了房子,回了家乡居住,原来住的那套房子也出租了。跟子琪的一切联系就这样中断了。   子琪搬家後,很努力地过新生活。早上她认真地学习,专心作画;晚上在酒吧不遗余力地、勤快地工作,没日没夜的,下班回家早已累成了狗,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其他的事情。现在的屋子没有了往事的痕迹,跟过去撇清关系,虽然是依仗着忙碌去忘记一切,但她总算能把往事打包,尘封起来。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年。知道父母在家乡过得舒心快活,子琪很放心,所以放暑假时也没有回来,继续留在法国学习、工作,她答应父母,明年一定会回家乡的新居住上一段日子。    ☆、泥沼   在酒吧工作了一段时间,子琪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近来一段时间,有一个男子经常光顾子琪工作的酒吧。本来客人众多,子琪是不会特别留意谁的,只是这位客人很喜欢撩子琪谈话,出於礼貌,子琪也会跟他说上几句。   这个男子大约三十出头,是个唐人,样子长得很帅,看上去是个生意人。子琪觉得自己留意他,并愿意跟像他一样的陌生人倾谈,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他长得帅,她一向认为自己是外貌协会的成员。   男子自我介绍说,他叫锺汉庭,是做艺术品生意的。他觉得子琪的气质很特别,很有艺术家的风格。对於相识不久的人,子琪还是有戒心的。他的赞美,子琪只当作一些撩女孩子的惯常用语。   汉庭晚上大约九点後过来,独自坐上一段时间,一般在十一点前离开。後来,他改为十二点才来,却等到一点钟子琪下班的时候,和子琪一起走,还很绅士地把子琪送到公寓的楼下。   开始的时候子琪还是有点抗拒和他交往的,毕竟是在酒吧认识,不知人家的底细。後来聊天的机会多了,渐渐熟络,她才尝试着和汉庭做朋友。她想,有个跟自己过往无关的朋友,应该不是坏事吧。   交往一个月後,汉庭很直接地跟子琪说,他爱上她了,其实在刚认识她时,他已对她一见锺情,希望日後有机会和子琪进一步发展关系。子琪对此不置可否。汉庭却毫不介意,继续充当追求者。他是个懂得情趣的人,经常想着不同的法子逗子琪开心。   有人疼爱,有人怜惜,确实让子琪冰冻了的心得到一丝的温暖。有人说,想要忘掉一段恋情,最有效的方法是发展一段新的恋情,所以子琪後来就不再抗拒他的追求,偶尔还会主动约他见面。   汉庭本身是艺术品的商人,有关艺术品方面的知识很丰富。子琪从他身上学到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作为一个读艺术学生,这些机会是难得的。汉庭也很欣赏子琪,他甚至觉得她在艺术方面会有非凡的成就。对此,她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的交往了几个月。对於子琪来说,这段感情来得比较突然,毫无防备,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她依恋着他对她的照顾和怜爱,这种关系冲淡了子琪心中的郁结,心绪也日渐变得平和。只是子琪觉得这一切来得有点淡淡然的,内心好像没有泛起多少的激情,跟他说话时,自己很少会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很少会脸红耳热。不过,她跟自己说,感情不就是应该这样?情如涓涓的细流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如果总是心跳加速,非得心脏病不可。   汉庭对她很体贴,怕她太辛苦,建议她辞去酒吧的工作,找一份工时不太长的兼职,还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到他的公司帮忙,做一些文件处理的工作。能够接触到和自己学业相关的业务,当然是求之不得,其实,汉庭愿意请她做兼职已经是特别的照顾了。子琪没有考虑太多,一口答应了。   汉庭是公司的老板,所以子琪向他再三声明,不要给她特别的待遇,该让她做的就吩咐她去做,做得不妥当要给她指正,当她是一名普通员工就可以了。汉庭全部都答应了。   公司不大,有几十名员工。第一天上班,是子琪自己直接上公司找他的,他就让行政经理安排她的工作。可能汉庭事前关照过吧,子琪的座位被安排在离他的房间门口不远处。他一出来就看到她,甚至是开着房门的时候,从他的位置上也能见到她。   因为平日还要上课,所以子琪不是每个下午都能来上班。汉庭很遵守承诺,在公司内没有给她特别的照顾,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和老板的关系。下班後,汉庭很多时候会和她出去吃饭,有时也会各自回家。汉庭的家里还有甚麽人,子琪没有详细地打听过,也没有去过他的家。   汉庭对子琪说,现在能够经常见面,他已经很开心,何况子琪工作勤快,安排她在公司工作绝对是正确的。   这天是子琪的生日,子琪事前没有跟汉庭提过,不过,凭直觉,子琪觉得他是知道的,猜得没错的话,汉庭晚上会跟她庆祝,所以子琪放学後回了一趟公寓,稍稍打扮了一下,并穿了一件得体的连衣裙才出去上班。   回到公司,汉庭也在,他在房间里和其他同事谈事情。同事出来後,他也跟着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子琪座位旁边。子琪抬头就看到他眼中闪动着的光亮,她回他一个微笑。汉庭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又回了自己的座位,房间的门没有关上。   子琪继续做手头上的工作。半个小时之後,接待员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束鲜花,一步一步地向子琪走来。   花束递到子琪的面前,子琪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站起身把花接在手中,然後谢过了接待员。接待员很识趣地对她笑着说:『生日快乐!』   附近的同事也看向她,纷纷向她说『生日快乐』。有几个较相熟的同事还走过来,轻轻抱了她一下,向她道贺。她礼貌地向他们致谢。   同事散开了,她才有空看向房间里坐着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正看着她微笑。犹豫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应该走进房间跟他说声谢谢,虽然他们在公司里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他确实带给她惊喜,有多久没收过花,她已经忘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生日里收到鲜花,他为她做的,让她有些感动了。   她回来後,汉庭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他是喜欢她的。现在看着她走进来,他的笑意更深了。   他示意她关上门,她顿了顿,听话地把门关上了,站到桌子的前面。他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她走过去。子琪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猜到他准备要做甚麽,这下,她的身子不觉有些僵硬了。   果然,他来到她面前,一手搂住她的纤腰,把她拉向自己,俯下头吻住了她。   放开她时,他在她的耳边用法文轻轻地说了句:『我爱你。』   下班後,汉庭带子琪去了一家颇有宫廷贵族情调的餐厅。他说他特意挑选了这家餐厅,因为在他心中,子琪是他的公主。用法语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很自然,没有突兀感,子琪心里不觉也是甜的。   在餐桌旁相对坐下,汉庭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子琪面前,说:『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子琪看着那个盒子,盒子上印着品牌的标志,子琪认得那是个名牌子。她踌躇着打开了首饰盒,那是一条钻石项链,款式简单清新,十分适合年轻的女孩子。她对它的价值没有概念。   正犹豫着该不该接受,汉庭看她脸上流露的并不是欣喜的神色,问:『不喜欢吗?戴上试试。』   『这个,我……』她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   汉庭站起身,走过来,绕到她後面,从盒子里拿出那条项链,细心地帮她戴上。戴好之後还看着她,欣赏了一番,才说:『不错,挺衬你的。』   子琪唯有说一句:『谢谢。』   侍者把餐端上来,摆放好。汉庭举起面前的酒杯,对她说:『生日快乐!』子琪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跟他的轻轻一碰,怕自己酒量浅,所以子琪只是轻尝了一口。   他们一边用餐,一边交谈,气氛是轻松愉快的。他们都投入在自己的氛围中,没留意到周围的人和环境,直到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他们的餐桌旁。当他们看见小男孩时,他已经站在汉庭身边了,小男孩伸手拉着汉庭的袖子。汉庭把脸转向他的时候,脸色一顿。子琪也把目光转移到小男孩身上。   那个孩子大约三、四岁的年纪,长得趣致可爱,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只听他奶声奶气地说:『爹地,爹地,你怎麽在这?』   这个小男孩叫汉庭『爹地』,他是这个小男孩的爸爸?子琪吃了一惊,她疑惑地看着汉庭。   汉庭也有些窘,不过很快就脸色如常了。他把小男孩抱到膝上坐着,然後向着子琪淡淡地说:『他是我儿子。』   子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他还有甚麽解释。汉庭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管低着头问小男孩:『你怎麽在这?谁带你来的?』   小男孩抬眼看着父亲,『妈妈带我来的,』然後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妈妈在那边。』   他们同时跟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去,离他们十来米远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女人,餐厅的灯光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子琪隐约见到那个面对他们这个方向坐着的女子,脸上似乎流露出鄙夷的神情,还有一抹冷笑。   子琪的心凉了半截,她担心自己又踩进了泥沼。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直直地坐着,观察事态的发展。或许情况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呢,或许他们已经离婚了。   汉庭转向她:『你在这等等我,我跟他妈妈说几句,很快回来。』   没等她反应,汉庭已抱起小男孩,大步向那张桌子走去。走到那个女子身边,他把小男孩放下来。身体微微向前倾,跟那个女子说起话来。离得太远,子琪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他们的表情冷漠,说话间,他们俩的目光不时向子琪这边扫过来。   子琪如坐针毡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不断地浮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恍如隔世地,汉庭终於走了回来。   子琪看着他坐下,看着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似乎在组织着言辞,想着怎样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叹了口气,子琪等来的是三个字『对不起』,一阵揪心。   『没有任何解释吗?』子琪强作镇定地问。   『我们走吧,到外面兜兜风。』汉庭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   汉庭把车开到了一个幽静之处,停了车。   酝酿了一阵子,汉庭艰难地开口说:『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我已经结婚了,有个儿子……』他停住了。   从刚才在餐厅里看到的情形,子琪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听他真真确确地说出来,心里更是难受,她正要说:『那你为甚麽还要找我?』话没说出口,他就用手势示意她先别说,等他说完。   『我们结婚以後相处得很不好,经常吵架,吵完架,她就跑掉,躲起来一段时间。几个月前,我们吵得很凶,她带着儿子离开,三个月都没回来。那段时间,我很郁闷,去了酒吧喝酒,後来就认识了你……』说到这,他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甚麽,我爱上了你。那时候,你并不是太接受我,我能感觉到的。後来你才尝试着跟我交往,不过,我很清楚我们的关系,跟你在一起,我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我觉得你对我若即若离,所以,我不敢跟你说我的情况,怕把你吓跑了。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你……』   『三个月前,她突然回来了。我跟她提出离婚,她不愿意,这段时间,我们就不断地纠结在这件事上。我没有想到她今晚会跟踪我,并且用儿子来达到她的目的。让你难受了,对不起。你会不会原谅我?』   说完,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宣判。   她能说甚麽呢?一切都是时间的错。只是,他还没有安置好现在的这一段感情,这一段婚姻,她应该涉足吗?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忍心让一个小孩子生长在破碎的家庭里吗?她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个小男孩的模样,他是无辜的。   『你会怎样做?』子琪虚弱地问。   『我会尽快结束和我妻子的婚姻。你愿意等我吗?』汉庭看着她,带着期盼的眼神,等待她的答案。   『你没有想过要挽救你们的婚姻吗?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啊!我知道了实情,还要继续下去,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子琪感到很无助。   『我们的婚姻已走到尽头,这段感情已是千苍百孔,即使没有你的存在,我和她的结果都是一样。与其勉强维持,不如跨过去,让大家得以重生。』他痛苦地说。   『我不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我们大家都冷静一下,好吗?』子琪觉得她真的需要想清楚。   汉庭听她有这个提议,马上反应:『你需要怎样冷静?』   『我想,我们应该回复到朋友的关系,不要僭越。等你把你们的关系弄清楚,以後的事以後再说。』子琪说出这番话,心里感到阵阵的酸楚,感情的倒退,双方都是痛苦的。   既然子琪这样说,汉庭在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不过,他提出:『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的相处,但你不能辞去公司的工作,因为……因为我希望能经常见到你。』   子琪点头答应。    ☆、覆轍   这件事之後,子琪上班的时候就像往常一样,做着上司安排的工作。见到汉庭也只如员工见到老板那样打招呼。她没有主动邀约汉庭,即使是去吃一顿饭;对於汉庭的邀约,她都一一婉拒了;下班後,她也是独自一个人离开的,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就像其他同事一样。他们俩的交集就只剩下在办公室的座位上遥遥地相望了,每次遇到他的目光,她都会低头避开,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阴郁。   子琪心里很难受,她有些後悔答应留在公司。过去的日子里,已经习惯有汉庭的陪伴,现在两人做不成情侣,做朋友也会尴尬,却要每天见面,这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子琪正努力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汉庭竟然走到她的桌子旁叫她进去。她只好把工作放下,跟着他走进房间。   他的桌面上放着几个文件夹,他指了指文件夹,对子琪说:『子琪,这里有客人查询的传真,你帮我回覆一下,打好回信之後,先让我过目,然後再传出去。』末了,他还加了一句:『今天之内完成。』   子琪看着这堆东西,轻轻皱了一下眉。一来,她一直没有做直接对客人的工作;二来,以她一个生手,又要研究客人的资料,要打这几封信没有三两个小时她一定做不出来,她今晚一定要加班工作才行。   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汉庭像是明白她在想甚麽,他笑着说:『有问题吗?我可以陪你加班。』   子琪明白了,他故意的,他故意用公事去留她。   子琪小声地说了句:『没问题。』就捧着文件夹出去了。   与这堆文件搏斗了一番,子琪终於理出个头绪。这时,公司里的同事都走了,其他区域里的灯都关掉了,只剩下她头顶上的一片,当然还有他房间里的灯。   汉庭走出房间,本以为他要检查子琪的进度,谁知他没有走过来,而是直接走向大门口,出去了。   子琪估计写字楼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顾不上其他,只是埋头苦干,争取赶快完成。   过了十来分钟,听到开门的声音,汉庭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个食物袋子,走到子琪身旁,把一袋三文治和一杯咖啡放在桌上,简单地说:『吃了东西再做吧。』说完,就回了房间。   为了节省时间,子琪一边吃着三文治一边开始打信。他没有再打扰她,而是坐在座位上,也像她那样,一边吃着三文治一边工作,也不知他忙些甚麽。   子琪终於打好了最後一封信的稿,叠好之後就走进房间让他过目。站在他面前,双手把信件递给他。他没有看也没有接,只是笑着看她,然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她。她僵直着身体,瞪着眼睛迷惑地看着他。只见他伸出手,向着她的脸,手指轻轻在她的唇上拂过,浅浅地笑着:『是咖啡泡沫。』   帮她抹去咖啡泡沫之後,他就转身回到他的座位上。见他没有进一步行动,子琪才暗自松了口气。汉庭脸上还是带着淡淡地笑意,眼神却藏着一丝苦涩。   他接过她手上的信件,示意她也坐下。他一封一封地阅读,并且用笔在上面作出修改,全过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直至全部修改完毕,他才抬起头,微笑着对子琪说:『以新手来说,算是不错的了。』听了这句,又让子琪如释重负地放松了下来。   接过他递回来的稿件,子琪走出了房间回到座位上。在电脑里面作了修改,然後打印出来核对了一遍,接着又走到传真机前,把信件一封一封地传出去。传好之後把信件按类别夹进文件夹内存档,等她把文件夹交还给汉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工作完成後,她就要下班了。汉庭也收拾了东西,走出来对她说:『我和你一起走吧。今天麻烦你加班,我请你吃饭以表谢意。』   她正要说不用了,但见汉庭就站在旁边等她,她又说不出口,於是只好跟着汉庭一起走出去。   汉庭开车载她到小公寓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进餐。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子琪不知该说甚麽,汉庭也没说话,两个人都好像害怕语言会打破他们之间宁静的平衡。   吃完饭,汉庭终於开口了:『我们真的就要这样相处吗?好像连朋友都不是。』   子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说:『朋友也不一定会经常见面,也不一定会经常坐在一起吃饭。』   汉庭苦笑了一下,说:『你像是被迫跟我坐在一起吃饭。我们的感情竟是如此的浅薄?』   『我心中的界线很模糊,我也不知道跟你做朋友应该是怎样的?进一步怕逾越了界线,退一步你又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应该这样。我不知道该怎麽样。回复到以前那样我做不到,我们的关系里面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子琪鼓起勇气把心里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汉庭用手指揉了揉眉间,没有说话,他知道说下去结果都是一样。亘在他们面前的事情未解决,他们或许只能这样。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结了账,等着她一起走。   小餐馆离公寓不远,他们是走路回去的。一路上,他们并排走着,各走各的,没有牵手,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公寓楼下。   子琪对他说:『我到了,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   『不打算请我上去喝杯咖啡?』汉庭以前也曾多次到她的小公寓作客,室友之间招呼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不想打扰别人,可以和朋友呆在房间里谈话、玩乐,当然情侣之间还可以做更多其他的事情。汉庭这样提出,意思明显不过,他只是想作最後的努力。   对於他的话,子琪怎会听不懂,不过,这条界线她还是分得清的,於是她笑着摇头。   他也无奈地笑了笑,最後只好来个突然袭击,迅速地拥住她,吻了她,又很快地放开她,然後对着惊呆的她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留下子琪一脸呆怔地站在那儿。   在黑暗中,还有另一双眼睛看到了刚才的一幕,这双眼睛带着恨意和哀伤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後来它们的主人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墙上。   接下来几天的上班时间,到差不多下班的时候,子琪总会接到特别工作要她当天完成。她知道是汉庭的安排,只是这几次汉庭没有出面,而是派了她的直属上司直接吩咐她做,她更不好推脱。   每次她都要工作到晚上九点十点,汉庭照样给她买三文治和咖啡,照样等她下班。不过,对於汉庭约请她吃饭,她就婉拒了,她甚至提出想自己回家,不需要他送了。汉庭不肯,坚持要开车送她,她也不忍拒人於千里,唯有答应让他送到楼下。   现在他们的相对时光就是晚上加班的时候,因为子琪对很多细节都不清楚,所以要问准老板的意思,还有就是对外的文件,也要老板的核准才能发放出去。做这些事情,她都必须坐到房间里,跟汉庭面对面,一条一条地核实。   加了几天的班,人也有些疲累,回到公寓,洗了个澡,想着看看书就去睡觉。   外面共用客厅的电话铃响了,室友接了电话。一会儿,室友来敲门,说有电话找她。她赶紧跳下床去接电话,心里思忖着会是谁呢,这麽晚打电话给她。   她拿起电话接听。   话筒传来一把陌生的女声:『你就是周子琪吗?』   这个时候,听到陌生女人的电话,子琪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意识到不会有甚麽好事情发生。她尽力用镇定的声音回话:『是的。』接着就等对方有甚麽话要说。   『我是锺汉庭的太太,你一定知道我为甚麽要找你吧。』那把女声自报了家门。   『请说。』在不明对方来意前,子琪尽量用了最简短的话来回覆。   『你不要装了,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你完全不理会他是个有家室的人,还要跟他一起,甘愿做人家小三。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女人的声音冷冷的。   这些话听进耳内,子琪像是被人扇了两个耳光,有点昏头转向。句句都像是实情,她欲辩无从,她做了甚麽,她有多难受,旁人无法知道!   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和汉庭一起八年了,连儿子都有了。如果没有感情,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八年的时间。我们有时候也会争吵,但是哪对夫妻没有吵闹的时候?难道你认为你就可以乘虚而入吗?』   天哪,这样的指责子琪怎麽受得了?每一句话都重重地敲打着子琪的心,她长这麽大,自问行为端正,何尝被人说过一句重话?更不会被人说得如此不堪,简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活该遭人唾弃的淫妇!   子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知道你进了他的公司工作,你们还经常在公司里呆得很晚。你无需费尽心思去迷惑他,   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你问问自己,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的良心好过吗?你还这麽年轻,又是大学生,犯不着去做这样的事吧?你离开他吧!我可以告诉你,我会不惜一切去扞卫我们的婚姻,甚至是用我的生命。』   那个女人的话字字有力,绝对地占领了道德的高地。子琪自知理亏在先,虽然及时止步,但在外人眼中,他们的交往还是存在着暧昧,引人猜测。这个时候不是清者自清,而是有口难辩。不甘心被痛击得一败涂地,她唯有强装着坚强,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用最得体的语言反击她:『锺太太,没有人要跟你抢夺你的丈夫,你无需神经过敏。你有时间跟我在这里较劲,不如好好想想怎样跟你的丈夫相处,怎样维系你的家庭。我不要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了。』说完,她挂上了电话。   内心一阵酸楚,她抱着膝盖哭起来,泪水打湿了睡袍的裙摆,她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连她的室友都意识到她的不妥,走过来抱着她安慰了一番。   这是第二次的『午夜凶铃』,第二次被别的女人当她小三一样地驱逐,难道命中注定她的爱情只能有这样的结局?这次感情的结束又牵扯到她旧日的情伤,掩藏着的旧日的伤疤又被扒了出来,旧的伤痕未癒,又添新伤,她只能躲起来独自去舔。不知道是不是宿命使然,还是她本身存在着甚麽问题,令她在情路上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挫折。这些问题,她给不了自己答案,唯有警惕自己日後在感情上要谨言慎行。自此之後,她对待感情总是望而却步,封闭了自己的心,不敢随便发展一段恋情,直至多年之後遇上柏翘。   接了锺太太电话的第二天,子琪已经决定辞职,彻底地离开汉庭。她怕回公司见到汉庭,於是她打电话给直属上司,跟他说辞职的事。上司知道了她的意思,却对她说,她是老板亲自请的,她辞职要问准老板才行,老板早上打电话回来说这几天暂时不回公司,她辞职的事可能要过几天才能跟老板说。子琪就恳求他给老板打电话,说她执意要辞职,请他批准,还说,即使他不批准,她也不会来上班了,要罚代通知金,她会照付,这两天她会上来直接跟上司交代工作。   上司听她说得强硬,答应替她打电话问老板。过了半天,子琪再次打电话给上司,上司说老板已经回覆,同意她辞职,无需补代通知金,薪金会直接转入她的账户。   第二天,子琪上公司跟上司交代工作,她把汉庭送给她的项链用无关的纸袋装好,托上司交给汉庭。   就这样,子琪跟她的第二段恋情正式告别。   之後,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汉庭的。那已经是一年後了,在去餐馆上班的途中,子琪匆匆地走在路上,瞥见道路对面有一对夫妇,男的抱着个男孩,女的在旁边逗着男孩说话,一幅美满家庭的写照。他们向她的相反方向走,只隔了几米远的距离。那个男子正是汉庭,他似乎转头看了过来,很快又转移了视线。子琪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她,或许看到,或许没看到,总之,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向着不同的方向继续走。    ☆、路途   子琪终於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毕业了。她找了一份设计的工作,其实设计并不是完全适合她的,一个好的画家不一定是好的设计师。   她在那家公司工作了两年,直到得知她妈妈要做手术,她就辞去了工作,回来照顾她的妈妈。妈妈要割一个肿瘤,不算大手术,不过,遇上身体不适,总希望有子女伴在身边,所以子琪也趁机一尽孝道。   回来之後,他们一家住在旧居,妈妈出院後就回家休养。子琪平时陪伴母亲,有空也会到许老师的画室帮忙教学生画画。   几年没有回来,只觉物是人非,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怅然。最能让她忘记烦忧的是把自己的心力投入到绘画中,所以她在许老师的画室呆的时间比较长,除了教学生,她自己也在作画,有时甚至一画就画上几个小时。有个星级的导师和画匠坐镇,许老师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他还专门在画室划出了一个地方给她作画。她的工作枱靠近窗边,她作画的时候总能吸引街上的行人驻足,既是欣赏她的画作,又是欣赏她的作画时优雅的姿态。她的存在像给画室注满了仙气。这样无形中也为许老师的画室作了宣传,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反正她专心作画时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她只会沉浸在她的一片天地中。   每次从画室下课,她都是走路回家的,但她会绕道而行,走一条以前没有走过的路。走在没有她往日痕迹的路上,她的心才能平静如水。城门河畔她一次也没去过,曾经,那里有她最甜蜜的回忆,如今却成了她心中的芒刺,不想碰,不敢碰。   回来的这段日子里,她没有见过以前的同学朋友,也没有跟谁提过,甚至连高峰都不知道。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高峰,只是每次拿起电话,她就犹豫了。不知高峰现在怎麽样了,他已经出来工作了几年了,应该有女朋友了吧,最後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他了。   至於家杰,她经常会想起他,思念的火焰又再燃烧起来。她压抑着自己炽热的情感,用尽一切方法去扑灭对他的思念。不应该见他,更不应该去想他,他对於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跟她毫无关系,她不断地提醒自己,并恪守着这项规条,不去接触跟他有关的人和事。   两个月过去,妈妈已经痊癒,行走自如,恢复了以前的活力,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子琪终於可以结束这段内心煎熬的日子,她决定回法国继续她的生活。   完成学业後,妈妈反而不希望子琪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法国生活,她曾劝过子琪留下来,但子琪却执意要回去,妈妈没有办法,只得由她。   子琪回法国後不久,她的舅舅徐玉生来看她。自从她在法国读书之後,舅舅来过几次,所以当她知道舅舅要来也并不觉得出奇。   可这一次不一样,舅舅的到来让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事前,妈妈给她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对她说:『子琪,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我要告诉你关於你的身世,因为这牵涉到你以後的生活。』   子琪虽然感到吃惊,但她还是耐心地听着妈妈的话,妈妈继续说:『你的舅舅徐玉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一个旅行摄影家,一年到头都在不同的地方,後来你妈妈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开了他,也把你留下了。你当时只有一岁多,你爸爸不能带着你到世界各地到处走,所以他把你带来给我。为了让你有个完整的家庭,你爸爸就说,不如让你认了我们两夫妇作父母,这样你的童年也就不会有甚麽欠缺了。我无儿无女,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这样你就成了我的女儿。』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被揭开,子琪感到震惊,想不到养育她成人的两个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不是妈妈亲口所说,她一定不会相信,妈妈对她那麽好,怎麽会不是她亲生的呢?   『以前我们不告诉你,是希望你不会觉得自己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希望你有正常的生活。现在,我和你的亲生爸爸都有同一个想法:我们都舍不得你一个人在那边,你既不愿意回来,倒不如去美国跟你的亲生爸爸一起。这两三年他基本上常居美国,他也打算以後在那里生活,这样我也会比较安心。你爸爸是搞艺术的,你也是搞艺术的,以他多年的人脉,他一定能够帮助你。』   妈妈说到这,她懂了,他们希望她跟亲生爸爸去美国。对於他们的安排,她也认为没甚麽不妥,所以,在徐玉生爸爸来到之前,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之後,徐玉生爸爸就替她办理手续。很快,她就在美国开始了新的生活。她的名字也由周子琪改为了徐子琪。爸爸是位知名的摄影家,他动用了他这麽多年来积攒的人脉为子琪铺设了一条坦途,让她有机会在艺术方面一展所长。   後来在一次的联展中,子琪凭着其中一幅名为《白羽》的画作一炮而红。这幅画画工细腻,背景是迷幻的缤纷色彩,令人眩目,主体是一根白色的羽毛,羽毛柔软而纤细,立体感很强。轻飘飘的,充满无力感,它好像跟繁华的背影格格不入,却独傲不羣,也正是这种繁华中柔弱的气质感动了观众。当时她落款的名字就叫白羽,人们因此就认识了一位美女画家叫白羽,她的名气就开始传扬出去。後来她乾脆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徐白羽』,从此『周子琪』就成为了尘封的历史,没有人再提起。   一路下来,她在艺术上走的都是康庄的坦途,一帆风顺,有名气,有美貌,令人羡慕。不过,她在感情上仍是一片空白,追求者众却没能打动她的芳心,她把自己的感情深藏起来。   除了公司的同事和工作人员,她甚少和人打交道。在众多的画迷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跟她有接触,也仅仅是君子之交。她不会随便接受礼物,贵重的礼物更是一概不收。如果她感觉到别人有爱慕追求之意,她会在行动上让追求者知难而退。经过两段失败的感情,她害怕那是她的宿命,只有把自己小心地保护起来,她伤不起!   作为一名知性的画家,她把自己的感情都灌注在自己的画作中;她是一个贩卖艺术的人,把自己的心包装起来,挂在墙上展览并且售卖。人们都喜欢从她的作品中窥视她的感情世界,知音者总能窥探出她那一颗流浪着的心,没有停止过,四处飘泊。    ☆、求婚   自从那次柏翘表明心迹之後,这些天,柏翘的妈妈好像对他宽松了,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工作逼得他透不过气。他现在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和白羽相处。   拿了白羽的备用钥匙,得到了白羽的默许,柏翘更是自由地登堂入室,不必像之前那样受『门禁』的限制。他乾脆把自己的一些常用衣物拿了过来,造成了一个事实同居的局面,晚上偶尔加班,无论多晚,他都要过来,情愿在沙发上睡也不回去,白羽没他办法,也由他了。   柏翘也很识相,不时回家陪父母吃晚饭,哄妈妈开心,以博取妈妈继续施行宽松政策。对於儿子的变化,妈妈怎会看不出?妈妈偶尔也问问他和白羽的情况,柏翘就给她绕弯子,或是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难得儿子这麽贴心地回来陪她,妈妈心里是很高兴的,所以对於他的感情事,妈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他了。明知道说他也没有用,反而疏远了母子的感情,他们现在也只是拍拖而已,就静观事情的发展吧。   柏翘对现在这个左右逢源的状态十分满意,两边都相安无事。只是还有个小小的问题他要解决的:如果他回来晚了,或者他惹着了白羽,他就不能进房间睡觉,就得睡沙发。这沙发睡一天半天,还不觉得怎样,睡多一两天就觉得有点难受了。对於睡觉这个问题,他不敢和白羽争论,白羽没有同意跟他同居的,如果她不高兴要收回他的备用钥匙,不就亏了。况且,白羽在他心中地位崇高如女王,他不想逆她的意。柏翘也觉得自己有些犯贱,任白羽怎麽折腾他,他都甘之如饴,并把它视作情趣。既然他愿意领受,现在他就要好好想想这个睡觉的问题怎麽解决了。   最後,柏翘决定把客厅那套沙发椅换成沙发床。他看中一套沙发床,开出来是一张标准的双人床,褥子很厚,躺上去很舒服,他甚至还想到了晚上和白羽窝在沙发床上看电视的情景,他决定把它买下来。   柏翘偷偷地实施了他的换床计划。直到搬运工把沙发床送到寓所,白羽才知道。白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柏翘指挥搬运工如何摆放他的沙发床,又指挥他们搬走原来的沙发椅。   白羽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直到搬运工人全部撤退,她才睨着他说:『你怎麽没得到主人的同意,就换了人家的家具。』   柏翘笑嘻嘻地摊开沙发床,直接躺到床上,还摆出不同的睡姿,随後,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叫白羽过来试试。   白羽看着他小狗似的闹腾模样就觉得好笑,也没理他。谁知他一弹起来,抱着白羽就一起倒在沙发床上。   『你试试,是不是很舒服?』柏翘热心地问。   白羽任由他抱着,躺在床上,确实挺舒服的。不过,白羽却故意板着脸不理他。   『你想想,当你晚上看电视、煲剧的时候,躺在这床上,简直是一流的享受,还有我这个人肉揽枕,你说,这不是为你度身设计的?』这样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其实白羽也没有真的生他的气,这时也忍不住『噗哧』地笑出来,点着他的头说:『你真无赖,明明是你自己需要,又说为我设计,你这人真信不过呢。』   『信不信得过,你还不知道?』柏翘嘻皮笑脸地回了她一句。   晚上,柏翘就陪着白羽窝在沙发床上看电视剧。这是一套古装剧,说的是一个女子年少时入宫,经历了千辛万苦,终於攀上了最高位,身处政治决策的核心,权倾朝野,剧集说的就是这位奇女子的故事。   本来柏翘对这类的电视剧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为了陪着白羽,看着看着也渐渐变得投入了。   当看到那位少女在入宫前,被人在手臂上点了一个小红点,说是『守宫砂』。柏翘立刻就有反应了。他拉起白羽的手,要去看她臂上的红点。   他握住白羽的手臂,细细地看,那个红点在她的手臂内侧,绿豆般大小,颜色淡红,不仔细看未必能留意到。白羽想把手抽回来,他硬拉着不放,嘴里还说着:『原来你也有颗守宫砂。』神情就如发现了甚麽不可思议的事物。   白羽看他瞧着自己的痣喃喃自语,甚是好笑,这年代谁还会有守宫砂?她笑着说:『傻瓜,这只是一颗红痣,不是守宫砂。』   『有特别的意思吗?』他的好奇心又来了。   『有个长辈曾经对我说,前臂内侧的红痣在相学上的解释是前世姻缘,前世是夫妻,缘分未尽,今生再续。』这个说法是家杰妈妈跟她说的,那次她穿着校服裙,露出了手臂,无意中被他妈妈看到了,家杰也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她有些窘,家杰却在旁边瞧着她,扬起嘴角在笑。这个解释听起来很浪漫,所以她记住了。   柏翘听了她的话,眼睛发光,神情雀跃:『真的吗?我们前世也是夫妻?』   『甚麽也是夫妻?前一世我不知道,这一世……』她顿住了,瞄了他一眼,没说下去。这一世也不知道,缘分这东西,谁猜得着,此一刻相爱,不等於下一刻也一样,有缘也不一定有分。   『这一世也一定是的,我对着你的守宫砂起誓。』柏翘说得很肯定,还拉起她的手臂,在红痣上亲了一口。   红痣变成了守宫砂,听他说得很搞笑。白羽忍不住嘴角上弯,伏在柏翘胸前继续看戏。   第二天是星期天,白羽在沙发床上醒来。客厅大窗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一条大的缝隙,光就从那射进来。虽说是被阳光叫醒的,但时间已是九点多。   昨天晚上,柏翘请求她『屈尊』在他的沙发床上睡,她没有反对,就这样睡了一晚,想不到他的沙发床还真舒服,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她怕吵醒了柏翘,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梳洗之後,她在厨房煮了早餐,无非是煎蛋、面包和牛奶麦片,再复杂的,她就不会弄了。   把早餐摆在餐桌上,她就坐到床边喊柏翘起床。柏翘故意拖延,又要她亲,又要她拉还是不肯坐起来,磨磨蹭蹭的。白羽看他又在耍无赖,就站起身,软声细语地威胁他说:『好了,柏翘小朋友,你再不起床,我就自己吃早餐了,吃完就把你的收走。』   这一句管用,柏翘二话不说地从床上跳下来,马上去洗刷。白羽看着他的样子捂着嘴偷笑。   吃过早餐,白羽竖起画架,准备为她的新作做後整的工作。她最近的画作跟以前的不同,隐隐透露了既灿烂又甜蜜的心情。   柏翘很乖地自己收拾床铺,把它回复到一张沙发椅的模样,然後在餐桌上摊开手提电脑,干他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柏翘进了房间,换了一套上街的衣服,走到白羽旁边,搂住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亲,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白羽带着疑问的眼神地看着他,他却没有解释,拿了车钥匙就出去了。   去了一个多小时他就回来了,见白羽还在画画,他仍旧坐在餐桌旁做他的事情,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而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羽,时而在纸上写画着甚麽。   白羽也感觉到他的异样,於是放下手上的画具,走了过来。柔声地问他:『你怎麽啦?看你心神不定?』   柏翘笑看着她,说:『白羽,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甚麽话要跟我说呢?这麽神秘?』白羽说着,瞧见桌面上的那张纸写满了字,随手拿起来看,竟是他们俩的名字『柏翘』和『白羽』。   白羽笑着说:『没人让你罚抄啊!』   柏翘见白羽留意到这张纸,他顿时眼睛发亮,拉着白羽的手说:『白羽,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名字另有玄机?』   白羽看着那张纸,摇摇头。   『你看,你叫白羽,我叫柏翘,我的名字里有你,』他指着自己名字里的『白羽』给她看,   『而我就是你的依靠,我就像一棵树,给你最坚强的依靠,我也是一艘船,去到哪里都带着你,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们是应该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了你,我就不是我了。』柏翘说得很真诚,也很激动。   『我就是你的依靠』,听到这句话,白羽的心猛地一震,这句话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曾经令她再三回味、激动难眠。多年後再听到这句话,内心竟是百味纷陈,幸好,她依然是感动的,为的是柏翘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演绎。   『你在这坐了一个早上,原来就是想着这些呀?』白羽娇嗔地说。   『当然不止这些。白羽,我一直想跟你说,却又不知怎样开口,我想了好久,我希望能够说出一篇最诚挚、最感人的求婚演说词来打动你,却没想到这是一篇有史以来最难写的演说词,』顿了顿,『白羽,我想娶你,你会答应吗?』   说着,他单膝跪下,从口袋掏出一个盒子,当着白羽的面打开,里面是一枚闪闪生辉的钻石戒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刚才特意去买了戒指。请相信我不是一时兴之所至,你也知道,从我的少年时代开始,你一直是我的梦想。你愿意让我梦想成真吗?』   面对柏翘突如其来的求婚,白羽感到有些吃惊,她只是呆立着,看着柏翘,不知道可以给出一个甚麽反应。她没有想过要跟柏翘结婚,甚至她也没有想过能跟他一起多久,她一直抱持的态度是,见一步走一步,能走多远就多远,走到缘分的尽头就算是无憾了。   对於柏翘的求婚,她是感动的。自己心爱的男子,愿意放弃整片森林,来换取与她共度余生,她能不感动吗?她甚至差点就想点头答应了。   柏翘看着白羽,她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却又沉默不语。是太突然没心理准备?还是对自己没信心?柏翘带着疑惑却又恳切的眼神看着她,『怎麽样?你会答应我吗?』   白羽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轻轻地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柏翘一听,好像看到了曙光,赶忙回答:『是不是我说我想清楚了,你就会答应?』   『你先起来再说。』白羽依然浅浅地笑着。   柏翘知道,如果他起来了,白羽就未必会面对这个问题,她的心结不打开,即使之後求多少次婚,她还是不会答应的,况且他也不会这样轻易放弃,所以他坚持不肯起来,『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吗?你和我一起不开心?』   『不是,和你一起很开心。不过,和你一起也不一定要结婚呀?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白羽反问他。   『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做我陈柏翘的太太,让身边的人都认同我们的关系。我也希望和你建立一个家庭,虽然我们不一定要生儿女,但如果有儿女的话,我们会更加幸福。我很清楚,我的未来一定要有你,否则,我的生活会变得暗淡无光,正如我的名字,没有了白羽,我就不是柏翘了。我也知道,我们将面对许多的困难,但我有信心,为了你,我一定会无所畏惧地迎接这些挑战。请你相信我。』他热切地看着她。   他的一番肺腑之言,令她感动得流泪。   『答应我,好吗?』他问。   此刻,白羽没想其他的,她只想到柏翘和她两个人,他的未来有她,她的未来也应该有他。这些年来,没有谁在内心给过她这麽大的冲击,除了柏翘。她跟他在一起,已经是不顾一切的了,既然愿意跟他一起,就再听从自己的心意,再义无反顾一次吧。白羽流着泪点头,说:『你的演说词说得很好啊!』   柏翘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又是哭又是笑的,最後,听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欣喜若狂,马上从盒子里取下戒指,轻轻套在白羽左手的中指上,然後站起来,把又哭又笑的白羽抱在怀里。   『我不只演说词说得好,我会做得更好。』柏翘说。    ☆、爭取   柏翘知道,要和白羽结婚,首先要过他父母的一关。他盘算着该如何取得他们的同意。直接跟父母说,他妈妈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定会坚决反对,反而会把事情弄糟。总不能编个诸如『奉子成婚』的理由吧,到时候没生出来,也是会破坏家人的关系。最关键的是妈妈,她反对得最厉害,妈妈最疼他,甚麽事情都可以迁就他,唯有这件不可以。正因为妈妈疼他,绝不允许他在人生大事上出错。妈妈这条路最难通过。   爸爸又怎麽样呢?爸爸只是在那次他顶撞妈妈的时候说过他,之後就没有再跟他提这件事了。可能爸爸觉得他还没定下心来,不需要婆婆妈妈地管束着他吧。男人对於儿子这些事情的态度一般都较宽松,对女儿才会不一样。柏翘想到这,嘴角不期然地勾起。爸爸应该就是一个突破口,虽然爸爸颇为冷傲,但他还是讲道理的。先想办法说服了爸爸,让爸爸跟妈妈说。妈妈一向尊重爸爸的意思,爸爸同意了,妈妈也不会反对。何况,爸爸是一家之主,有绝对的权威,他的想法不会受妈妈左右的。   但是,怎样说服爸爸接受呢?这就要看爸爸对儿媳妇有甚麽要求了。据他观察,爸爸会喜欢那些有才有貌的女子,白羽这一点绝对没问题;性格温婉贤淑的,白羽也是温顺可人的,并且出得了厅堂,也算勉强入得了厨房,这也应该没问题;正经人家,身家清白的,这个相信也是没问题的;还有呢?可能就是年龄的问题,爸爸在这一点上,虽然没有妈妈那麽执着,但他能把这一点忽略掉吗?柏翘思考着破解的方法,但他的目标已经很明确,先从爸爸入手,让爸爸站在自己这边,他就可以取得最大的胜算了。   想好了之後,他就决定行动了。他觉得这次自己的决定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从小到大,爸爸都是他心中的行为标准,是他的偶像,他甚至觉得爸爸是无所不能的,直到现在长大了,对爸爸还是有些畏惧的。不过,答应了白羽,无论遇到甚麽困难,为了她,他都会无所畏惧地面对,他要实践对她的承诺。   找了个适当的时间回父母家吃饭,所谓适当,就是爸爸也在家,并且,大家心情愉快。   饭後,柏翘坐在爸爸的书房里,关上门,跟爸爸面对面地谈。   对着爸爸,柏翘觉得应该直接切入问题的核心,不打算转弯抹角,因为他的想法总瞒不过爸爸,他说了两句,爸爸就会知道他的意图是甚麽,所以直接说才是正道。况且,爸爸承受力强,不会像妈妈那样大惊小怪。   『爸爸,我想结婚。』这是他对爸爸说的第一句话。   『跟谁?』爸爸很冷静地问。   『白羽。』   『为甚麽?』爸爸一定以为他们是『奉子成婚』了吧,或者被白羽逼婚。   『原因很简单,我爱她,希望给她一个名分。』   『她逼你的?』爸爸果然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不过女人都是需要安全感的,这个您应该明白。』   想不到爸爸淡淡一笑,问:『到底是你需要安全感,还是她需要安全感?』爸爸猜测,以白羽的才貌,一定有不少人追求,她想结婚早就结了,到现在还是单身,应该属於那些不婚主义者了。   柏翘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瞒不过您。』   『你问过她了吗?她答应了?』   『嗯。』   『如果我和你妈妈反对呢?』爸爸问。   『所以我坐在这跟您谈,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你妈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   『那你为甚麽不跟你妈妈说,反而先跟我说呢?』   『因为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会比较了解对方对女人的心思。』柏翘是这样回答爸爸的。   爸爸又笑了,儿子真是长大了,居然以男子汉自居,要和他平起平坐,并且敢於为心爱的女人去极力争取。   『如果我和你妈妈反对,你觉得会是甚麽原因呢?』爸爸反问他。   『其实,在我的心目中,白羽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如果你们一定要反对的,无非就是我们年龄上的差距。』柏翘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不挑出来说清楚,爸爸这一关也会过不了。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必多费唇舌跟你说明这个理由。』爸爸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爸爸,我真的不在乎,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跟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开心,从来没试过这样愉悦而又满怀希望。她是我思想的源泉,也是我的行为的动力。爸爸,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曾经试过,我以前也没有想过,爱一个人,你可以全心全意地对她,自己从中也得到最大的快乐。』   柏翘觉得今天爸爸跟以前很不一样,特别的和蔼可亲。以前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坦诚地向父亲剖白心迹,这次像是受到爸爸的鼓励,他第一次以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份,跟爸爸平等地探讨感情的问题,并且用最诚挚的态度,镇定地对父亲说出了这一番话。   爸爸似乎也被他的诚意打动了,没有再纠结於之前的话题上,随後的问话已经把问题转移了:『你还年轻,你觉得有必要这麽早结婚吗?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爸爸,您当年不也一样很早结婚,很早便有了我,但之後您不也一样可以专心地经营您的事业,并取得成功。我是您的儿子,我一定不会丢您的脸。所以,时间的迟早不是问题。我早认定她是对的人,非她不娶。』柏翘很认真地回答。   『哦,很坚决呀。你认识她多久了?』   『八个月。』   『八个月的时间,你认识她有多深?你知道她的事情有多少?』   『爸爸,不瞒您说,在我的少年时代,我一直作着一个梦,我梦中的人就是她。关於这个梦,我没有跟您说过,妈妈也没有,怕你们笑话我,但我自己最清楚,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只有她,直到她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说,我认识她好多年了。爸爸,我现在知道,冥冥中是有天意的,我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让我遇见她,让我珍惜她,我要跟她一起。』柏翘坦坦白白地跟爸爸说出他的心事,他希望爸爸能理解他的内心世界,他相信爸爸在年轻时也曾恋爱过,即使那个人不一定是他妈妈,也会是另一个女孩子,这是人生必经的阶段。所以,爸爸会明白的。   爸爸沉默了片刻,问:『你想我怎麽支持你?』   柏翘一听,简直觉得脑门上烟花四射,他压止着自己过度兴奋的心情,提醒自己别太忘形,不过,忍不住还是用了轻快的语气对爸爸说:『您能帮我跟妈妈说吗?她不会理解我的心意,女人对同类总是带有排斥性的。』   他的话真让爸爸差点笑出声。爸爸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以跟你妈妈说。但是,你要知道,我们都不认识白羽,不清楚她是一个甚麽样的人,你要先安排她跟我们见见面。你结婚的事,等我们跟白羽见过面再说。这样可以了吧?』   『行,没问题,谢谢爸爸。您一定会喜欢她的。』柏翘的兴奋之情压都压不住,他真想扑过去,搂住爸爸大大地亲上一口呢。    ☆、玩笑   得到了爸爸口头上的支持,柏翘知道,爸爸一定能说服妈妈给他一个机会的。过了两天,果然就接到爸爸的电话,叫他约白羽见面。柏翘当然兴冲冲地去安排。   柏翘安排了这个星期天上午,在一家高级会所的中餐厅喝茶。这是一家富豪餐厅,外表低调雅致,收费却很昂贵,并且只招待会员。柏翘嫌房间太拘束,反正大厅的客人不多,所以他就在大厅订了一桌,要求靠近里面的角落。   到了星期天早上,白羽起来,梳洗之後,化了个淡妆,挑了一件孔雀蓝颜色的轻纱连衣裙,裙长及膝,露出修长美腿,上身加一件黑色的外套,款式简单却十分优雅得体。不可否认,她今天的心情也是挺紧张的,比接待粉丝还要紧张,她还是不习惯见陌生人。连柏翘都看得出,他不止一次跟她说,不要太紧张,只是一次聚会,当平常跟他吃饭那样就可以。   柏翘和她一起出门,直接开车去了约定的地点。   在门外停了车,柏翘一眼看见爸爸的车已停在停车场了,便对白羽说:『我爸爸妈妈已经到了。』   柏翘牵着白羽的手向餐厅走去。刚进了门,白羽却放慢了脚步,拉了柏翘一下,柏翘回头看她,她悄声地问:『我这样可以吗?』   原来她紧张自己的样子,没想到她会像学生见校长那样的紧张,柏翘失笑了。他面对着她站定,瞧了瞧,然後用手小心地为她拨弄垂到额前的一缕秀发。   给白羽弄了头发之後,柏翘玩心起,扶着她的肩,作势要吻她,把她吓了一跳,她退了半步,用手轻轻一隔,娇嗔地说:『你找死啊?』脸上却掩不住露出了甜笑。   热恋中的情侣有时就会是这样,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虽然他门的动静不大,站的位置也不显眼,但一对璧人走进来,站立其中,总会惹来旁人的注视。他们打情骂俏的一举一动被一位男子看在眼里,这位男子和妻子坐在角落的餐桌旁,一偏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禁眯起了眼睛,皱紧了眉头。   柏翘牵着白羽的手向餐桌走去,来到了餐桌旁一对夫妇的前面,白羽对上了一双内涵复杂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顿时脸色大变,原本脸上的笑容顷刻委顿下来。到底甚麽事让她这麽吃惊?原来面前坐着的男子竟然是家杰!他是柏翘的爸爸!   白羽没听见柏翘在旁边跟他们说了甚麽话,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柏翘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地喊她:『白羽,白羽,你怎麽啦?』   她茫然地转向柏翘,很艰难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柏翘再提示她:『我爸爸妈妈。』是在示意她打招呼。   白羽转向那对夫妇,尽了最大的努力,颔首微笑着说:『陈先生、陈太太,你们好。』   家杰经过一阵子对事情的消化,脸上的神色大致如常,他点点头,说了句:『徐小姐,你好。』   柏翘妈妈也对白羽说:『徐小姐,你好,请坐,不要客气。』   柏翘帮白羽移好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妈妈和白羽之间。他笑着对白羽说:『别紧张,虽然我爸爸妈妈是商界强人,但他们不会吃了你的。』他担心白羽心情太过紧张,所以跟她说说笑让她轻松下来。   白羽对他笑了笑。柏翘提起茶壶,站起身给各人的杯子加了茶。在这样客客气气的场面,柏翘妈妈也很给柏翘面子,主动地跟白羽谈起话来:『徐小姐,最近忙些甚麽呢?』   『也不是很忙,多数时间都在画画,每个星期有两三天到大学讲课。』白羽礼貌地回答。   『徐小姐的生活休闲,有情趣,真让我们这些忙得喘不过气的商界人士羡慕。』柏翘妈妈说道,神态淡定从容,就像她平时和客人聊天一样。   『陈太太见笑了。』白羽也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跟她交谈。她知道柏翘的妈妈是不认得她的,因为当年在街上只是匆匆一瞥,再加上相隔二十多年,自己对她的样貌已全无印象,相信对方也一样,柏翘妈妈只知道她是儿子的女朋友。在这张饭桌旁的几个人,只有她和家杰知道。她选择隐瞒,是不希望这颗炸弹在这里爆炸,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她最担心柏翘会受不了,他可能会仓皇而逃,并且要面对自己情感世界的崩塌,她想像不出会出现甚麽情况,所以暂时不能让他知道。   沉默的间隙,只见柏翘从袋子里拿了一幅画出来,递到妈妈的面前,说:『爸爸妈妈,这是白羽这两天画的,送给你们作见面礼,祝你们鹣蝶情深。』   妈妈接过来,捧着画欣赏了一番。画的是傍晚日落前,两只天鹅在湖中翩翩起舞的情形,天鹅形态优雅,羽毛丰厚,犹如穿上了层层叠叠的公主式蓬裙。整幅画构图优美,笔划细腻,看得出是画家用心之作。妈妈赞赏说:『徐小姐画工精妙,我很喜欢。谢谢。』说着,把画递给了家杰。   家杰也仔细地去看那画面,然後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画得很美,徐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柏翘听了父母对白羽画作的赞赏,得意地直朝白羽眨眼。白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你们过奖了。』   柏翘妈妈把画收起来放好。   这时白羽瞥见她旁边的两个座位空着,桌面摆了碗碟,她小声地问柏翘:『还有谁会来?』   『我奶奶。』柏翘回答说。   『你奶奶?』白羽又吓了一跳,不觉稍微提高了声调。糟了,家杰的妈妈一定会认得她,老太太来了,事情就掩藏不住了。白羽感到心绪不宁。对面坐着的家杰瞧着她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柏翘看她像是受到惊吓似的,马上安慰她说:『别担心,我奶奶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柏翘,我真的不是担心她可不可亲,我怕的是事情被捅出来,你会受不了,白羽心里暗自焦急,怎麽办?要离开这里,先离开再说。   白羽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站起身就要离开。   柏翘拉住她,问:『要我陪你吗?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不用了,我没甚麽,你陪你爸爸妈妈说说话,我很快回来。』白羽拿了电话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洗手间,白羽打了个电话给欣彤,然後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   坐了一会儿,一位老太太带着家佣走了过来。柏翘喊了声『奶奶』就马上站起来迎接,拉着老太太的手,亲热地引着她坐到座位上。她的座位就在白羽的旁边。   柏翘向奶奶介绍说;『奶奶,这位是白羽。』   奶奶笑容满面地转向白羽,一看之下,她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转而上下打量着白羽,说:『你……你……你很像一个人。』   趁奶奶翻找记忆的当儿,白羽微笑着对她说:『奶奶,我叫徐白羽,很高兴见到您。』她说『徐白羽』的时候,字字清晰。   奶奶没有被她的话扰乱了思路,还是锲而不舍地在思索着,带着一脸的疑惑问道:『你跟周子琪有甚麽关系?』   白羽早想到她有此一问,她淡定地问答说:『没有关系。』   柏翘妈妈洁怡听到『周子琪』的名字,神色一变,眼睛盯紧了老太太,很明显,她对这个名字极为敏感,虽然她不认得子琪。   老太太继续问:『你有姐姐吗?』   白羽摇摇头说:『没有。』   『表姐、堂姐之类的呢?』   『也没有。』   老太太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怎麽有这麽相像的两个人?』   柏翘估计只是白羽长得像奶奶以前认识的人,不过奶奶今天却很执着,其实长得像也不是甚麽奇怪的事情,奶奶不断追问这些不相关的问题就有些尴尬了,弄得人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於是他插嘴说:『奶奶,只是人长得有点相像吧?这有甚麽奇怪,您就别顾着追问了,你看白羽都不知怎麽回答您了。』   奶奶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紧张得过了头,态度缓了缓,笑着对白羽说:『哎哟,你看我老人家有点老糊涂了,白羽,你别见怪。』   白羽想转移视线,端起茶壶给奶奶添了点茶,笑着说:『不会,奶奶,您喝茶。』   柏翘在旁边也打趣说:『奶奶,这是未来孙媳妇给您斟茶,您可要喝。』   白羽头一偏,白了他一眼以示不满,柏翘却一手托着头,冲着她开怀地笑着,嘴上还在说:『我说得有错吗?』   看他们毫无顾忌地眉目传情,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家杰这时乾咳了两声,显然是在示意他们要庄重些。   奶奶喝着茶,随口问道:『白羽,你做甚麽工作?』   柏翘抢着回答:『奶奶,白羽是画家。』   奶奶似是很感兴趣,『画家?好啊,』出其不意地,她拉起白羽的手,『艺术家的手,纤细修长……』   白羽的手突然被她捏住,不禁心里一惊,她直觉奶奶仍想证实她的身份,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奶奶想看她手臂上的红痣。在慌乱之下,她瞟了家杰一眼。   在对面看着她们一举一动的家杰,他想不到白羽会向他送出求救的眼神,心神一动,扯了扯嘴角,随後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绕到老太太身後,扶着老太太的肩,弯下身子,在老太太耳边说:『妈,别太热情了,会吓着你孙子的女朋友的。』   这时,奶奶确实想捋起她的衣袖,听家杰这样一说,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白羽趁机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她手腕上手镯型的腕表移了位,家杰瞥见了她腕表下的那道疤痕,他的心猛地往下沉。   家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肉丸,放进老太太的碗里,说:『妈,吃点心。』然後站直身子,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经过柏翘身後时,他在柏翘的肩上拍了两下,暗示他『好好照顾你的女朋友』,接着走了出去。   柏翘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一向认为奶奶对人总是和蔼可亲的,所以奶奶对白羽的态度,他也认为是一种亲热的行为,直至後来见到白羽表现拘谨,才意识到奶奶的热情好像有些不寻常。   桌子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内心十分的不平静,这个人就是柏翘的妈妈——洁怡。自从她听到老太太说出『周子琪』的名字时,她的每一条神经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此刻她在冷眼旁观,看着事态的发展,她要看清楚这个徐白羽跟周子琪到底有甚麽关系,要不老太太不会有这麽奇怪的举动。她绝不允许有外敌入侵她的领地。   家杰给白羽打了圆场之後,老太太平和了许多,没有再步步进逼,并且还有柏翘在旁撩她说话,一时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家杰走了出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抬起头看到镜子中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脸上也带着困惑地看着自己。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遇子琪,现在的她竟然成了他儿子的女朋友。从他们走进餐厅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的心就像被针扎的一样,那样的一颦一笑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现在已经不属於他了。   刚才帮她解围的时候,不经意见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他的心隐隐作痛,直觉告诉他,这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记得他们讲完最後一次电话,他让高峰找她,之後的两天都找不到她,室友说她去了朋友家。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没有相熟到可以让她寄居的朋友,可能那时候她已经出事了,他想。原本想把她的伤害减到最少,但是感情的事无法计算,错误令他们差点就阴阳相隔。   照目前的情况,接下来,她和柏翘的感情又要面临考验了。她刚才刻意隐瞒并不表示她能够接受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她还会继续走下去吗?至於柏翘,他年少气盛,得知实情,他又会有甚麽样的反应呢?他又能接受吗?   家杰慢慢地走回餐桌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这时,柏翘已经发挥了他能言善道的本领,哄住在座的女子,气氛尚算轻松愉快。只是细看之下,她们各怀心事,奶奶的疑虑未消,洁怡在冷眼旁观,而白羽则是小心谨慎。   白羽的手提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听了之後回答说:『好的,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白羽对在座的人说:『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   柏翘愕然地看着她,问:『白羽,你有甚麽事这麽急呀?等会儿再去不行吗?』   『不行,我现在就要走,欣彤已经在门外了。』白羽柔声地说道。   柏翘十分不解,为甚麽白羽说走就走,也不预先打个招呼。众人面前他也不好再说甚麽,只得闷闷地说:『我送你出去吧。』   白羽点点头。她再次微笑着向众人道别,然後和柏翘一起走出去。出了会所门口,柏翘忍不住又问她:『有甚麽急事非得马上走?』   白羽停住脚步,沉吟了片刻,凝望着他,说:『现在我不知该怎麽跟你说,迟一些再告诉你。』白羽知道自己这一走,和柏翘的缘分可能就尽了,她的心中万分不舍。她伸出双臂,搂住柏翘的脖子,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喃喃地说:『你别生气啊。』而後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吻。柏翘也自然地把她抱紧。   他们就这样站着,拥抱着,好一阵子,白羽才收回了搂住柏翘的双臂,稍稍向後退,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说:『我走了。』说着,转身向欣彤的车子走去。   柏翘呆站着,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看着她乘坐的车子缓缓地驶离,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他隐隐觉得一定有甚麽事情发生,白羽今天的表现并不寻常,不是心情紧张这麽简单。回想刚才的情景,他觉得每个人都像是隐藏着甚麽秘密。   柏翘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回座位。餐桌旁的三个人神情凝重地坐着,不知刚才说了些甚麽。爸爸一向表情冷峻,看不出端倪;奶奶的表现跟平时明显不同,很少见到她现在这一副严肃的样子。   柏翘坐下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完全不明情况。他的心情也不好,现在竟有些烦躁,他悻悻地问:『今天到底怎麽啦?』   提了问题,就等着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   奶奶沉不住气,她首先开腔:『柏翘,你认识白羽多久了?』   『这又怎麽啦?连您都要反对?』柏翘不耐烦地问。   『注意你跟奶奶说话的态度。』爸爸提醒他。   『柏翘,我只想求证一件事。她的前臂内侧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痣?』奶奶指着自己的手臂上相同的位置。   『你怎麽知道的?』柏翘感到有些吃惊,『难道你以前认识她?』   『柏翘,我想你们最好不要在一起。』奶奶无奈地说。   『为甚麽?』柏翘瞪大眼睛看着老太太。   眼看事情将要被揭露了,家杰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刻,他想单独跟儿子谈,由自己告诉儿子这件事情。他拦住了老太太,让她别说下去:『妈,这样吧,由我跟柏翘说。』   柏翘狐疑地看着他们,不知到底发生了甚麽事。洁怡已从各人的对话中理出了一条线索,当她确认了徐白羽就是『周子琪』的时候,她也着实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二十多年前被自己逼走的女子竟然成了宝贝儿子的女朋友,真是讽刺!她像是来向她讨债的,没想到这个债却讨到儿子的身上,她感到心里一阵酸楚。   洁怡是个相当理智的人,她从来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质疑自己的丈夫,甚至在私底下她对丈夫也是很温顺的。因为她知道,家杰和她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他对她只有责任和亲情,所以她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对着丈夫使性子,更不会撒泼。他们相敬如宾,是很好的合作者,合力经营公司和家庭,这就是他们的关系。路是自己选的,与人无尤,这麽多年来,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地和他一起。   当下,家杰结了账。他把车钥匙递给洁怡,对她说:『你先送妈回去,我坐柏翘的车,我跟他谈谈。』洁怡点了点头,接了钥匙。   他们一行人出了酒店,各人上了车。   柏翘启动了汽车,坐在副驾上的家杰对他说:『我们去津桥。』    ☆、真相   津桥是一家日式餐厅,里面有多间小房间,日式的陈设布置,房间内,客人席地而坐。这里环境清幽,绝对是谈心的好地方。   到了津桥门口,家杰叫柏翘先上去,他在门外打了个电话给高峰。   当高峰知道了这麽一个狗血情节时,他的反应是:『你在开玩笑吧?』   家杰苦笑着说:『我也希望是在开玩笑。子琪已经知道了我跟柏翘的关系,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接受这种关系。刚才她差不多也是逃走的,我想她和柏翘应该不能继续下去。至於柏翘,我等会儿会跟他说,不过,我想他也未必能接受。』   『如果这段感情再遇到挫折,我不能想像子琪会怎麽样?所以,我打这个电话给你,是要请你帮个忙,你等会儿找找子琪,一定要亲眼看到她。虽然她应该不会像当年那样,但我还是怕她会做傻事。』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她也是我的朋友。真不知你们父子俩怎麽回事,会爱上同一个女人。』高峰听得无可奈何。   『兄弟,谢谢你,一切在心中。』家杰收了线,心里稍稍踏实了些。他刚才不能在柏翘的车上打这个电话,但又担心子琪。他不知能为她做甚麽让她好过一些,明知她不会领他的情。当年自己伤害了她,今天她仍要受伤害,这对她也实在不公平!   正想着心事,侍者已带他走到房门口,为他开了门,他走了进去。   柏翘坐在矮桌旁发呆,他不知道父亲要跟他说甚麽,他只猜到跟白羽有关,但他意识到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等父亲坐下,柏翘看着他,问:『爸爸,您有甚麽要跟我说?』   家杰叹了口气,问:『柏翘,刚才你奶奶的话,你听懂了多少?』   『我不想猜测,您告诉我吧。』柏翘直直地看着他。   『柏翘,我告诉你一件关於我的事吧。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中学的学妹,我和她拍拖了,後来她去了法国读书,而我则留下来为事业打拼,之後我们就分开了。她叫周子琪。』家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一段往事。   柏翘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相信自己已经猜出这个『周子琪』是谁了,他压抑着内心的涌动,不满地说:『你告诉我这个做甚麽?周子琪跟我有甚麽关系?』   『因为她就是白羽。』家杰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猜测得到了证实,柏翘感觉到心在抽搐着,他希望自己听错,於是再问了一遍:『你说甚麽?』   『白羽就是当年的周子琪。』家杰又再说了一次。   柏翘痛苦地抚着前额,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是真的。过去的事不可改变,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家杰尝试引导他。   『她就是被你抛弃的周子琪?』柏翘继续追问。   家杰意识到柏翘这样问一定有甚麽原因,他刚才尽量把事情淡化,用的是『分手』,但柏翘的问话显然是直指着他的。   『你这是甚麽意思?』家杰问。   『真讽刺!想不到被我奉为人生目标的爸爸会做这样的事,为了亲生儿子,竟然对旧情人始乱终弃。更讽刺的是,你伤害白羽,令她痛不欲生,而我就是那个原因,我就是那个原因!我为甚麽要存在呢?』他的世界在他面前倒塌,他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自以为最纯洁、最美好的感情,竟然布满了斑驳的污迹。他怎麽受得了?   看来柏翘知道了这件事,家杰有些诧异地问:『你怎麽知道的?白羽告诉你的。』   柏翘冷笑着说:『我怎麽知道?做了的事不会没人知道!她上一次见了你,就跑去喝酒,喝醉了,向我透露了她的一段情史。她一直都放不下,我不齿那个男人的行为,只是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你!而最可恨的是,那个孩子竟然是我!』   家杰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直到柏翘情绪平静了些,他才说:『我犯的错,我应当负起责任,你妈妈有了你,难道你要我舍弃她?再次对不起她吗?』   『你怎能用你的感情去负责任?你爱妈妈吗?你的心里一直没忘记你以前的女朋友,你甚至还偷偷地去看她。我记得很清楚,在我五岁时,你带着我来到一栋紫色的房子前面,远远地看着她。那个时候,我也在看她,那个情景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里,我的心里,她成了我心中的秘密。很小的时候,我的梦里就有了她。真是太讽刺了!我梦中的女神原来就是我父亲念念不忘的旧情人。这就是你给我打造的世界,全部都是假的。』柏翘一口气把话说出来,痛苦地抱着头。   家杰真没想到,以前以为没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没人知道他会去默默哀悼一段放不下的前情,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一直都影响着柏翘。   这时,柏翘手机的讯息提示铃响了,他随手从桌上拿过手机,手肘支撑在桌上托着头,一手按下了阅读键,是白羽给他的讯息。   白羽写道:『柏翘,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想告诉你,在许多年前,我曾是你爸爸的女朋友。我离开是因为我不能面对如此复杂的关系,过不了心里的关口。我们以後各自好好生活。』   柏翘看完,颓然地把手机放下,不声不响地伏在桌上,片刻後,只见他的双肩起伏,传来了呜咽的声音。   家杰猜想那个讯息一定是白羽发过来的,他静静地看着柏翘,知道他需要把情绪发泄出来,所以也不劝止,让他哭个够。   过了好一会儿,柏翘抬起头,红着双眼向四周看了看,挪到墙边,从架子上取下一瓶烧酒,猛力地扯开盖子,斟了满满一杯,然後一口气灌下去。   柏翘一边哭着一边喝,直到头晕乏力,意识模糊,他就趴在桌上不动。   家杰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任由他继续发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也不会不安全,由他去。   柏翘似睡非睡地伏在桌上,嘴上梦呓般地叫着:『白羽,白羽,你不要走。』   家杰也是过来人,他知道这种痛有多痛,他也曾醉过,醒来又再喝,喝了再醉,那些日子不好过。柏翘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原,现在才是一个开始。   柏翘睡了好一阵子,家杰觉得是时候带他回家了。他叫来了司机,两个人合力搀扶着柏翘下楼。家杰把钥匙给了司机,让他开,自己和柏翘则坐在後座。   他们把柏翘送回小公寓,在车上,他打电话叫家佣过来两天,照顾柏翘。   扶柏翘进了房间,让他躺下睡觉,帮他盖上被子。家杰打发司机先离开,自己则在客厅里坐着,以便照看着柏翘。   环顾客厅,也算乾净整洁,但明显就是单身汉住所的感觉,没有女人的用品,想必白羽甚少来这里,他估计平时一定是柏翘去白羽的住处。家杰想想自己都差不多一年没来过了。   在客厅四处走动,然後又推门进房间去看看柏翘。瞥见床的另一边窗户前放着一个架子样的东西,用丝绸布盖着。他走过去把布拿了下来,赫然看见了一幅油画,这幅画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眼球,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背影,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不需多讲,这一幅画就是白羽画的《森林里的精灵仙子》。   他眯着眼睛端详着画中的仙子,仙子好像也在看着自己,充满了妩媚诱惑,家杰顿时感到心神荡漾。察觉到自己像是偷窥了甚麽似的,他又重新用布把画盖上。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不应该擅自观看的。   家杰又走回客厅,看到柏翘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是刚才被自己随手放下的。他拿起手机,想了想,按下密码,按了两次就被他开了密码锁。他点开了白羽给柏翘的讯息,细细地看了一遍,看毕,只是摇头叹气。    ☆、分飛   白羽从餐厅离开,坐上了欣彤的车,只交代了一句:『去哪都行。』之後的一路上她没发一言。欣彤知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所以也没有打扰她。   车子在路上绕了半天,欣彤想:这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地方去才行。她小心地问:『白羽,绕很久了,想去哪?』   白羽从车窗向外看了看所处的位置,想了想,说:『山顶吧。』   欣彤把车开上了山顶,来到山顶餐厅前,白羽叫住了她:『在这停车,我想进去坐坐。』   『要我陪你吗?』欣彤问。   『不用了,你到处转转,我走的时候打给你。』说着,白羽开门下了车,直走进餐厅。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很有一种大地在我脚下之感,而白羽只是坐在那儿对着美景发呆。   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白羽才惊觉是她的电话响了,她从手袋里掏出电话,看了看显示屏,是高峰。她接了电话。   『子琪,你在哪』高峰在电话里问道。   『我在山顶。』白羽回答说。   『你等我,我来找你。』高峰说得有些着急。   『好。』   挂上电话,白羽苦笑了一下,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家杰的安排,一定是他通知高峰找她的,怕她看不开?怕她会干傻事?看来,他还是关心她的,她的嘴边扯出一个冷笑。   想了许久,白羽在电话中写了一段讯息给柏翘,犹豫了一下,按下发送键。   高峰很快就找到了白羽,见她安然无恙,神情恬静,高峰终於松了一口气。   高峰故作轻松地问她:『怎麽有兴致跑到这里来了?』   『这儿风景很美。在高处往下看,房子、树木、车辆都这麽小,人更不用说了,更渺小。』白羽若有所指。   『对啊,所以很多事情人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凡事放开怀抱,处之泰然。』高峰接过她的话。   『这个道理谁都懂,做起来却难。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我不是十八二十的小姑娘,没那麽容易干傻事。你这样风风火火地赶着来见我,好像是怕我要在这里完成壮举似的。』白羽语气淡淡的,但高峰知道她能说这样一番话,证明思维是正常的。情绪低落是一定的了,但没有失去理性,他也就无需太过担心。   『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关心,我以前有心事不也跟你说,你也会开导我,对吧?』说完,高峰招来侍者,要了杯咖啡。刚才急着赶来,以至现在有些口乾舌燥。   『是他告诉你的?』白羽问,其实她都知道问题多余。   『嗯,他担心你有事。』   『是吗?』白羽的话极淡,『那麽,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点,他只是简单地交代。』高峰搔搔头。   『高峰,谢谢你。每次我有事的时候,都是你来帮我,安慰我。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他们并排坐着,向着落地玻璃外的风景。白羽转头看着他。   『你愿意讲,我就愿意听。』高峰回望她。   家杰在柏翘的公寓里一直呆到家佣过来,他才离开。   没有开车,他截了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里,家佣珠姐给他开了门。家里静悄悄的,也不见洁怡,家杰就问珠姐:『太太呢?』   『太太出去了,她说过两天回来。』珠姐回答说。   家杰没再多问,直接上楼进了房间。见到床头几上放了张纸,对折着的,他拿起摊开来看,是洁怡写给他的:   家杰:   我会去西郊的别墅住两天,我想静一静。两天後我会回来,再谈。   洁怡   家杰明白洁怡应该知道整件事情了,她很理性,没有吵闹。这件事捅出来,个个都不好受,妻子、儿子、妈妈,还有白羽,全部卷进去了。他也要好好地想想这件事该如何善後。   第三天,家杰和老总朋友吃过饭才回家,洁怡已经回来了。家杰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打算上楼。洁怡叫住他:『家杰,我有话跟你说。』   家杰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说:『到我书房谈吧。』说着先走了上去。   在书房里刚坐下,洁怡敲敲门走了进来,坐在家杰面前,两人之间隔了张书桌。   『我今天去公司看过柏翘。』洁怡一坐下来就说。   『他怎麽样?』家杰问。   『他心情很不好,只顾着埋头做事。』洁怡答道。   『给他一些时间吧,他会好起来的。』家杰说得很淡定。   洁怡沉吟了一下,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家杰,今天我想跟你说的不单是柏翘的事,还有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家杰看着她,不解地问。   『是的。子琪的突然出现,我们都始料不及。大概这就是天意,她是回来复仇的,都报在儿子身上了。』洁怡神情幽怨。   『你想到哪去了?只是事情凑巧而已。』家杰并不同意。   『看到儿子这样,我的心很疼。只是两天时间,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完全没有了他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不该受这样的罪。』洁怡很自责。   『人总不会一帆风顺的,让他受点磨练不是坏事,我们在旁边扶持他就好了。』许多人都曾经历失恋,家杰相信儿子一定能跨过去的。   『家杰,我想说……不如我们离婚吧。』洁怡突然说。   『你今天怎麽啦?我们谈的是柏翘的事,为何又牵涉到我们呢?』家杰诧异。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好像是从子琪手中偷来的。本不属於我的东西,迟早还是要还回去的。』洁怡说得如同看破红尘一般的大彻大悟。   家杰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可思议,以前这麽着紧的事,现在说放手就放手,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甚麽。家杰瞧着她,缓缓地说:『你觉得我们这二十多年是白过的吗?我们在一起也是一种缘分,难道不也是天意吗?』   『家杰,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我的感觉是最真实的。你爱的一直是她,从来没放下过。我直觉她也一样,没放下过这段感情,这样对柏翘不公平,他们更不应该在一起。』洁怡由原本的幽怨变成了不平。   『别自以为是了。事情已过了二十多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至於柏翘他们要不要在一起,我持开放态度。他们愿意一起的,我不反对;他们要分开的,我也没有意见。』家杰表情认真地对她说。   『那我的想法,你愿意听吗?』洁怡问。   『你说,我听听。』家杰答道。   这个晚上,他们在书房里谈了很久。以前他们很少谈及感情的事,现在他们愿意敞开心扉去聆听对方的心声,并愿意坦诚地向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   高峰把白羽送回家,在屋子里陪着白羽。这是他第一次上白羽的家,以前每一次约白羽都约在外面,所以没有到过她的住处,送她回来也只是送到屋苑门口。   夜已深,高峰也不方便留得太晚,见白羽情绪还算是稳定,於是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高峰,白羽一个人呆在家里,空空落落的,感觉到每一寸空间都有柏翘的影子和气息。今天早上,还是她叫他起床,和他一同出门,回来时却剩下她一个人。一阵空虚的感觉向她袭来,不知做些甚麽事才可以排解。   如果继续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她一定会忍受不住这种空虚孤寂的感觉,太令人窒息了,她又想到要搬家。   睡不着,总不能无所事事,她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她把柏翘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整齐地折叠好,放入袋子里。随後她又把屋子里稍微凌乱了的东西整理了一遍,一直把自己折腾累了才去睡觉。   过了两天,她叫了欣彤过来,告诉她自己和柏翘分开了,让她找个机会把那个袋子的东西交还给柏翘。她还把那枚曾让她感动不已的戒指装好交给欣彤,叫她一并归还。   欣彤约了柏翘在他家楼下的花园见面,柏翘应约前来。欣彤坐在长椅上等他,见到他来,她站起身,把一袋子的东西递给柏翘,还有那个包装好的首饰盒。   接过欣彤递给他的东西,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的伤感。   他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他把那个首饰盒拿在手上摩挲着,神情落寞地问:『这几天,白羽她好吗?』   『她还好。』欣彤回答说。   『她准备回美国去了吧?』   『应该不是,她刚跟大学那边签了两年的合约,要过了合约期才能走。』欣彤说。   柏翘掀动嘴角,苦笑着说:『一纸合约就可以把人留下。』他明白,当时白羽续约的时候是决定长期留下来的,相信合约就是在他求婚前後签的。现在人留下来了,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欣彤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只能不自然地陪笑了一下。   跟欣彤说了声『谢谢』,柏翘提着袋子离开。   一个星期後,白羽终於收到了柏翘的第一个电话。   在电话中,柏翘对她说:『白羽,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你要去哪里?』白羽问。   『我被派去东南亚分公司工作,在泰国。』柏翘的语气很平静。   这是柏翘妈妈安排的,一来她怕儿子留在这里会触景伤情,不舍得看到儿子难过,不过她也真心不希望儿子继续跟白羽一起,关系太别扭了;二来她也想给儿子一个锻炼的机会,所以安排他去分公司当副总裁,管理东南亚业务。   『甚麽时候走?』白羽又问。   『过两天——那幅画留给我作个纪念,可以吗?』   『嗯……好。』   『谢谢。』   『甚麽时候不想要了,可以随时寄回来给我。』   对方沉默了。   『那,保重。用心工作,希望你前程似锦。』白羽送上真诚的祝福。   『谢谢,你也保重。再见。』   电话收了线,白羽仍握着电话没放下。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心里满是唏嘘。天色阴暗,想必就要下雨了,风推着乌云渐渐地向这边堆过来,布阵似的遮住了天空,越积越厚,厚重的感觉让人窒息。雨却没有落下来,天也有欲哭无泪的时候。   人类的感情是这样的脆弱,不堪一击。一点一滴,日积月累交织出来,结束时却只需要一个短讯、一个电话,寥寥数语。人的前面总有蹚不过的河、过不去的沟壑,只能停步,然後安慰自己说,留待来生吧。   柏翘离开了,白羽之後的感情道路又会是怎样的呢?她和柏翘最後能不能跨过心里的那道坎重新在一起呢?   家杰会不会真的和洁怡离婚?他和白羽又有没有可能再续前缘呢?   『我是你的依靠』,曾经说过这句话的两个男人,先後离开了她,谁会是白羽最後的依靠?   花开花落总有他相伴,一直默默陪伴着白羽的高峰,又会不会是陪白羽走到最後的人?   如果真有天意,上天会怎样安排他们的命运?    ☆、天意   不知天意如何,现在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老天的安排 ☆、新生   在电话里跟白羽道了别,两天後柏翘离开去了泰国上任。因为要履行大学的合约,白羽留了下来,不过,她也正打算搬到别的地方去。留在原来的屋子里,物是人非,总会想起以往的种种,心里的伤痛难以抚平。   这段时间,高峰每天下班後都会陪着她,还跟她一起找新居。最後白羽看中近郊的一套房子。那是一个不大的洋房小区,屋子三层高,白羽决定租住地下那一层,因为是连着花园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可以种些花草打发时间。   决定了搬家,这天她独自收拾东西,忙了一个下午,人感觉很累。傍晚。高峰过来找她,准备一起出去用餐。   高峰一进屋,看见白羽,就吃惊地盯着她,说:『白羽,你没有甚麽事吧?脸色这麽差。』   白羽揉揉眉心,倦意甚浓。她甩甩头,答道:『没事,只是收拾了一个下午的东西,有些累。你等等我,我换件衣服就跟你出去。』   高峰在屋里坐下,白羽正要转身进房间,突然她感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没站稳,软软地眼看就要倒下了,幸好旁边的高峰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她才没有摔到地上。   高峰把她扶到沙发上躺下。白羽闭着眼睛,额头上冒着冷汗。高峰凑到她身边,急切地问:『白羽,你怎麽啦?』   白羽有气无力地说:『我好晕。』   高峰马上打紧急电话叫救护车,把白羽送去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为白羽做了详细的检查,然後把高峰叫到了病床前。白羽躺在床上,看起来好些了,但脸色还是很白。   高峰一见到医生就问:『医生,她怎麽样了?』语气甚为急速。   医生看看他,问:『你是她的先生?』   高峰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是她的朋友。』   『哦,她怀孕了,第九周。』医生一定误以为高峰是男朋友了。   听了这句话,高峰和白羽都吓了一跳,他看了看白羽,也顾不上吃惊,继续问:『她为甚麽会晕倒呢?』   『她这段时间有些劳累过度,并且她属於高龄产妇,这个年龄怀孕,容易产生一定的风险。目前,她有早期流产的迹象,要保住胎儿,她必须卧床静心地养胎,切忌奔波劳累。如果她要外出工作的话,我建议她停工,直到生产之後才考虑上班。』医生对他们解释说。   白羽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倒是高峰比较冷静,他又问:『她现在的情况要紧吗?』   『给她打了针,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不过,还要继续留院观察。』医生回答说。   高峰稍稍放了心,接着他详细地询问了医生各个方面的注意事项。医生解释的时候,他认认真真地听着,还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作记录,好像怀孕的是他心爱的妻子一样。   送走了医生,高峰返回病床前坐下,弯下身,凑近白羽说:『没事的,你放心。』   白羽点点头,表示知道。   高峰稍停了片刻,见白羽的神情恢复了平静,相信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怀孕的这个事实。他又轻轻地对她说:『刚才医生的话你都听到了。只要你好好休息,不要累着自己,一切会好起来的。你可要听话。』   白羽又点点头。   在这个时候,高峰还想到另一件事:应不应该通知柏翘?他不知道白羽怎麽想,是不是希望柏翘能陪在她身边。自己陪着她不是不行,而是她最希望谁在她身边。於是他小声地问道:『我帮你打电话给柏翘,好吗?』   『不要,现在不要,让我想想。』白羽的声音很虚弱。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自己怀孕,白羽的心情不知是悲是喜。如果告诉柏翘,好像是在逼他负责任,他应该还没能接受他们之间这种复杂的关系,告诉他,也只会令他痛苦和为难。他曾经说过不会为了所谓的亲生儿女而结婚,言犹在耳。他们的感情已变,现在跟他说,无疑像是在逼婚,大家都接受不了。要是柏翘说不会跟她结婚,只会在经济上与她共同分担养育孩子的责任,这是她想要的吗?她根本没有这个需要。还是不要告诉他,让他放下这段感情,重新开始吧。白羽轻轻叹了口气。   看见白羽沉默不语,神情凝重,高峰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提这个问题勾起了她的心事,他有些後悔问她了。此刻她心烦意乱,对她的身体没有好处,於是高峰对她说:『不要紧的,我们暂时不告诉他,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他。你现在要保重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甚麽都别想,我会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别担心。』   高峰一番话,真诚又贴心,让白羽十分感动,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看着高峰说:『我又要麻烦你了。』   高峰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别说傻话,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几天你要留院观察,你就在这安心养胎,烦心的事不要想,知道吗?』   白羽点头答应。   高峰继续说:『搬家的事我会帮你搞,等你出院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回新居了。』   白羽不知该说甚麽,唯有轻声地说了声『谢谢』。   几天後,白羽的情况初步稳定下来,医生终於让她出院了。高峰请了假去医院接她,把她带到新居。   高峰引领着白羽走进屋子。白羽见到屋子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必需品都配齐了,真的像一个家,她感到很惊喜。   这些天,高峰又要上班,又要去医院陪她,有时还带上汤水。现在,看见他不但帮她搬了家,还把屋子收拾妥当,这像是一个丈夫为妻子做的,甚至丈夫也未必能像他那样做得细致入微。白羽心里十分感激高峰为她做的一切,却自愧无以为报,她真情地看着高峰,对他摇着头,说:『你对我这麽好?我该怎麽报答你?』   高峰笑笑说:『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啊!只要你感到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白羽听着,眼圈都红了。她真恨自己为甚麽没有爱上高峰,他对她那麽好,好得让她不知怎样回报。她一直明白高峰对她的心意,但如果因为感激而跟他一起,她又觉得是亵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真实地对待自己的感情才是对对方的尊重,否则有如虚伪的欺骗,她这样认为,自己也不知对不对。   看到白羽将要哭的样子,高峰马上扯开话题,他说:『白羽,你跟我到小花园看看,你一定喜欢。』说着就拉着她从客厅的玻璃门走出去。   跟上次看的不同,上次来看房子,这里甚麽都没有。现在,白羽看见花园里已经种了些花草。高峰解释说:『这可不是我弄的,我找了一个做园艺的朋友来,让他在这里种些植物。不知道你喜欢甚麽,所以只是简单搞了一下。』   『我很喜欢,谢谢。』白羽真心地说。   『从医院回来,你就一直说谢谢,已经说了好多遍了。你再说我可要不高兴了。』高峰佯装生气。   『好,我不说了。我真的喜欢。』白羽笑了。   『以後你和孩子可以在这里玩,他一定是个很活泼的孩子。』高峰眯着眼睛说,像是看到了那样一幅画面。   『嗯,你也一起陪他玩。』白羽微笑地看着他说。   高峰感觉到一股暖流在涌动,白羽心里的画面里有他——高峰,这是他期盼的,她的未来也和他连在一起。他被这个画面感动了,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抱进怀里。   在往後的日子里,只要不用上班,高峰总会过来陪伴着白羽。担心白羽一个人在家时没人照顾,高峰还特意请了个家佣依云娜。   白羽跟大学那边请了假,延迟了履行合约的时间,安心在家里养胎。她每天只呆在家里,除了画画,就是吃和睡,她说自己快变成一头猪了。所以高峰过来时,必定要陪她在小区里散步,让她活动一下筋骨。   有段时间,白羽孕吐得很厉害,早晚都会头晕想吐,见了食物,甚至闻到食物的味道都要吐,吐得脸青唇白的,所以她要强迫自己,趁着不想吐的时候尽量多吃点东西。   因为高峰不方便留下来过夜,不能随时候命,又怕依云娜不够细心,所以他为白羽准备了各种食物,等她想吃东西时可以随时拿来吃。高峰又吩咐依云娜小心安排白羽的饮食以及起居事宜。在高峰的细心照顾下,白羽算是不太辛苦地度过了孕吐期。    ☆、窺探   柏翘在泰国那边埋头工作,在公司管理上,他大胆地引入了他的新思维,大力地改革公司的架构和经营方式,几个月下来已经做出了成绩。   在这段日子里,他渐渐地想通了一些事。刚到泰国的时候,柏翘不断地尝试要忘记白羽,可越想忘记,越是忘不了。《森林里的精灵仙子》放在床边,用丝绸布盖着。每天晚上回去,他都有种冲动要把布掀开,看看那幅画。他一次又一次地压抑自己的冲动,未免心里纠结,後来他乾脆把画锁进柜子里。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念她,每时每刻都会想起她,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没有一刻停止过。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不再强迫自己忘掉这段感情。既然不能忘记,就让它与自己的呼吸共存吧。他也慢慢地接受了一个事实:发生了的事无法改变,不能回到过去,重头再来。   对於父亲,柏翘开始的时候也是心存恨意,因为他曾经是那样的崇拜自己的父亲,所以他无法接受父亲在感情上的缺失。後来,他想通了,父亲也是人,也会犯错,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也不能把父亲想像成一个十全十美的英雄,应该理性地看待他的人生。虽然他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为了承担责任而放弃自己的爱情,但他渐渐能够理解父亲所做的一切,明白父亲当时的选择是多麽的痛苦和无奈。   柏翘觉悟了,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後的事。在这半年里,他没有跟白羽联系,白羽也没有找过他。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   虽然没有了联系,但柏翘对她的思念却是越来越浓。他经常流连在她的社交网站或者她公司的网站去追踪她的信息,了解她的近况。很奇怪,这几个月她好像没有出席公开活动,关於她的信息量很少,他直觉发放的照片也可能是旧照,只有一张估计是新的,也只是拍摄她在画室作画的情景,拍了个半身。照片本身并不特别,但在柏翘眼中,他看到了一些不同。他感觉她丰腴了,脸上多了他不熟悉的神采。柏翘知道,白羽一般不会自己去更新网页的内容,都是欣彤在帮她处理。她会看,偶尔也会亲自作答,但多数还是欣彤帮她回应的,只有遇到特别的信息内容,欣彤才会请示她。   柏翘还发现,白羽近期的画作数量比以往少,画风也改变了。她画过发芽的种子破土而出。对於这幅画,柏翘解读为,她要改变现在的状况,追求不一样的新生,为自己的生命注入新的力量。作品给人的感觉是积极向上的,充满正能量。但对柏翘来说,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白羽决心要跟以往的生活作别,把往事抛开,去追寻新生。   後来,网页出现了几幅作品,《圣母和圣婴》、《企鹅母子》和《舔犊情深》,这些都是表现母爱的。柏翘看得心绪不宁,他猜想,白羽可能已经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甚至将要嫁作人妇,并且准备为那个人生儿育女。虽然自己不能带给她幸福,还是希望她过得好的,所以他告诉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想是这样想,但柏翘忍不住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欣彤,向她打听白羽的近况。   柏翘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白羽她好吗?』   『她很好。』这是欣彤的回答。   『白羽是不是准备要结婚了?』柏翘问。   『没有啊,如果她要结婚,会在网页上宣布的。』欣彤说。   『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柏翘继续问。   『这个……白羽的私事,我不方便说了。』欣彤有些犹豫。因为白羽吩咐过,有关她的私人问题,对外只能说『无可奉告』,谁问的都一样,所以欣彤不敢说。况且,她也没弄清楚白羽跟高峰之间的关系,看着像恋人,但白羽却没有承认过,她更不敢乱说。   听欣彤说得含糊,柏翘心里就泛酸了。他继续追问:『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这个问题我真的不能回答你,否则我会被炒鱿鱼的。对不起了。』欣彤说。   柏翘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了,如果『不是』的话,欣彤也一定很快地回答说『不是』,正如问她白羽是不是要结婚的问题一样。只有在『是』的情况下,她才会不敢说,因为这是她老板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所以答案呼之欲出。虽然打这个电话之前,他已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他的心还是掉进了谷底,   和欣彤聊了几句别的,就挂了电话。   农历新年前,白羽在医院诞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当她从护士手中接过小宝宝时,宝宝正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说:『这就是我的妈妈?』   小宝宝在臂弯中有种沉甸甸的感觉,这将是她的人生之重。宝宝的相貌既像她,也像柏翘。她不觉想起了柏翘,如果他能在这,该多好啊!   别想这些了!她甩甩头,让自己摆脱这些无谓的念头,专注地看着宝宝。   高峰站在她旁边,微笑着摸摸宝宝的小脸蛋,说:『宝宝真漂亮,像妈妈。』   白羽曾听过一种说法,现在说宝宝漂亮,她会骄傲的,只有说她丑,她以後才会越长越漂亮,所以她马上纠正高峰:『她长得可丑了。』   其实高峰也听说过,只不过是一时忍不住才说了出口,这时,他立刻改口说:『是的,是的,可丑了。』   白羽把宝宝递到高峰面前,说:『你抱抱。』   高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小声地对她说话:『宝宝,我是高峰叔叔,你要认着我啊,我以後会经常带你去玩的。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你的小床已经装好了,还帮你铺了粉红色的公主床单,你回去就可以睡你的小床了……』   白羽看着高峰跟宝宝说话,感觉就像父女俩,高峰为女儿做的事,不亚於一个父亲。她的眼圈红了,她对高峰说:『不如你来当宝宝的谊父吧,让她叫你爹爹,好吗?』   『当然好,我又有个女儿了,怎麽会不好?囡囡,你听到吗?以後你就叫我爹爹。爹爹,爹爹……』高峰已经开始教宝宝叫他了。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高峰接了白羽母女回家。白羽每天忙着照顾宝宝,忙得团团转,过年也没有打算置办年货,并且她也认为没这个需要。除了高峰和欣彤会来找她之外,并不会有其他人来作客。在这个城市里,她真正认识的也只有家杰,但那次见面之後,她没有再跟他联系。她还再三告诫高峰,不能向家杰泄露她的任何情况,否则,就要跟他绝交,所以,虽然家杰曾不止一次问高峰关於白羽的事,但在白羽的威迫之下,他哪敢透露半句。   高峰觉得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气氛,何况今年他们还有喜事,多了个小宝宝,於是他还是买了年花和挥春,把白羽的家布置了一番。   年三十晚,照往年惯例,高峰是要和父母、前妻及儿子吃晚饭的。当他再次回到白羽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知道宝宝晚上不到两点都不睡觉,平时总是把白羽折腾得极为疲累,所以他想趁着过年假期来帮忙,以减轻白羽的负担,反正他也没想过约朋友出去。   这会儿,他正抱着宝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让她看这看那的,嘴里还不停地跟她说着话。不知情况的人,一定以为那是他的亲生女儿。   白羽微笑着看着他自得其乐的样子,说:『你也真是,上班不辛苦吗?还要过来被她劳役。』   『囡囡这麽可爱,被她劳役一下有甚麽要紧?白羽,你帮她想好名字了吗?』高峰一边踱着步一边说。   『还没有,你想一个。』   高峰沉吟着,看着宝宝,说:『囡囡,帮你取个甚麽名字好呢?有甚麽名字衬得起我们囡囡……』   这时,白羽放在茶几上的电话传来了讯息提示音。白羽拿起电话一看,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两拍。已经半年没有跟他联系了,虽然时常会想起他,但时间越久就越没有藉口打电话给他。   白羽摁开了讯息内容,是一则拜年的短信,简单地写着:白羽,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快乐!   内容跟一般朋友的问候短讯无异,白羽盯着屏幕上的句子,发了一阵子呆,然後在下面回覆:谢谢,你也一样。我祝你万事如意,前程似锦!   讯息发送了出去,白羽还是看着手机发呆。   这个时候柏翘正和几个朋友在酒吧里准备倒数迎接新年。酒吧里的人很多,个个都情绪高涨,嬉笑玩乐。在这样热闹的场面下,身边却缺少了一个人,心情难免落寞,所以柏翘发了个拜年短讯给白羽。没想到她这麽快就回了,柏翘竟有些惊喜。   他踌躇了半秒,决定趁热打铁,打个电话给白羽。他出了酒吧,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拨打了白羽的手机号码。   铃声响了两下,电话就被接听了,是白羽的声音,久违了的声音。   『白羽,新年好。』柏翘故作随意地问候。   『新年好。你回来过年了?』白羽问,声音轻柔,没有惊喜,感觉不出情绪。   『是的,昨天回来的。大学不是已经放假了?你没回去?』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话。   『没有,有些事情要做。』白羽答道。   『哦。在家吗?没约朋友出去?』柏翘问。他熟知白羽的个性,她喜静不喜动,没有人推动,她是不会参与活动的,不管那是甚麽节日。更何况她在这里也没有十分要好的朋友。柏翘这样问只是试探她的情况。   白羽听了这个问题,淡淡地笑了笑,『是的,没有出去。』   『愿意赏脸来我这里倒数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柏翘却是鼓足了勇气。   那边有片刻没有声音,她在考虑该不该应约?她在考虑。柏翘心里想。   『不了,我还有点事。以後有机会吧。』末了,她还是给了他一个这样的答覆。   『嗯……』柏翘提出邀请的时候已经想到她的答案,预料之中。   沉默之间,忽然听筒传来了一把男子的声音:『白羽,你把内衣放哪了?我怎麽找不到……』他的话传入柏翘耳中,很刺耳,像针刺破了耳膜直穿进心肺,令人窒息,这个人是谁?是谁?他们甚麽关系?大冷的天,柏翘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你忙吧,不打扰了。』柏翘说完,匆匆收了线,简直是落荒而逃。   白羽握着手机,愣在那儿。後面高峰的声音又来了:『白羽,你愣着干甚麽?快点拿宝宝的内衣过来啊!』   白羽这才如梦初醒地跑进婴儿房。刚才宝宝拉了便便,高峰帮她换尿布。谁知,这次的便便实在太多,高峰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内衣弄脏了,他赶紧帮她把内衣换下来,一时间又找不着乾净的内衣,又怕宝宝着凉,情急之下就喊白羽帮忙。   事情其实很简单,也没暧昧,但听在旁人耳中,这个误会可大了。他们两个合力把宝宝清洁乾净,帮她换上乾爽的尿布和衣服。宝宝又开心地睁着大大的眼睛四处张望了。   高峰去把脏尿布处理掉。白羽抱着宝宝,看着她苦笑,她的心里在说:宝宝,这次让你爸爸误会了,他一定以为我有男朋友,还跟人同居了。可能我和他的缘分已尽,这就是天意。    ☆、猜測   白羽很清楚,柏翘已经住进了自己的心里,像种子一样,深深地在她的心灵深处紮根、发芽,没有人可以代替。现在他们还有一件纪念品——宝宝,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刚才收到了他的电话,她相信他也没有忘记她。只是大家都在犹豫,如果重新开始,他们到底是否能接受这样的一种关系?他们还没能把这种关系撇开,不能无视,不知是否能并存。白羽没有信心,她怕走不了几步已经走不下去。   看着宝宝,她终於知道该帮她起一个甚麽样的名字了。她叫住了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高峰,说:『高峰,我想到一个名字,就叫她徐皓悦吧。』   『皓月?』高峰看着窗外的天空,虽然外面没看见月亮。他一边念着这个名字,一边思考着。   『是愉悦的悦,不是月亮的月。』白羽看见高峰的样子,知道他误会成『皓月』了。   『不错啊,有甚麽意思?』高峰问。   『像明月一样清朗,让人赏心悦目啊!聪明、愉快。』这是白羽随口说的。   她为宝宝起这个名字,其实有另一层含义,她玩了个拆字游戏,把『皓』子拆开是『告』跟『白』,『悦』字就是『说』字不要『言』,改为『心』。意思就是:无言之说,只有真心,这是我最深情的告白。宝宝就是她向柏翘最真心的告白,只是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   宝宝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个月之後,白羽开始正常工作了,她回到大学上课,偶然也参与一些公开活动。   柏翘终於能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白羽最新的消息。自从过年那次通话之後,他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但他还是继续放纵自己不断地在不同的平台流连,凡是跟白羽有关的信息,他都浏览一遍。   不久前,平台上载了白羽的新作,是一幅名为《新生》的组图,由三幅画组成,画的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卷在花朵中,摆出可爱的表情,有打呵欠的,有带着微笑睡觉的,还有哭的。网页上有文字在注明:此组图由画家本人收藏,只供欣赏,不作拍卖。   柏翘细细地欣赏一番,不知有甚麽东西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很想把它买下来收藏。他决定跟白羽的经理人公司谈,希望他们说服作者把画卖给他。但他又不想用自己的名义,所以就让女秘书代为出面。   秘书跟经理人公司谈了好几次,对方的答复还是那句『作者不愿出售』。柏翘没办法,只好作罢。   生活仍然要继续,一年多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柏翘所做的事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回到寓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浏览白羽的社交平台,悄悄地窥视着她的生活,虽然,对他来说,那里的资讯十分有限。今年和上年一样,他除了跟白羽在过年的时候互通了拜年讯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交集。   最近,白羽又有了一幅名为《童画》的新作:一个小宝宝穿着公主纱裙,站在画架前,一手拿着调色碟,一手握着画笔。她的那个笑容,简直就是天使一般,灿烂、趣致,可爱之极。让人有种冲动要去抱抱她,揉揉她的小脸蛋。   柏翘看着这幅画,这个小宝宝又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说不出甚麽原因,他喜欢得不得了。看见上面有文字的标示:画作由画家私人收藏,只供欣赏,不作售卖。这次柏翘不管那麽多了,他打算明天一早亲自打电话给白羽的经理人小志,让他说服白羽把画作卖给他。   他都在怪自己没用,为甚麽不直接打电话给白羽,而采取迂回的方法呢?自从上次落荒而逃之後,他再也没有跟白羽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已经不是她的谁了,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现在贸然打电话去,有点近乡情怯。   没想到这次小志给他带来了好消息,白羽愿意割爱。不过她有话交带:请他务必小心保管,如果不再喜欢了,请他不要拿去送人,也不要毁掉,要寄还给她。她愿意按原价收回。   能够得到此画,柏翘已大喜过望了。   这幅《童画》上载了之後,引来不少网友的留言,他们都被宝宝萌翻了,宝宝瞬间就赢得了好多『赞』,他们还送她一个昵称叫『萌萌宝』。网友们都在好奇这位小模特是谁。『萌萌宝』顿时成了网红,许多人都想知道她的身份。   後来,有网友揭开了谜底。有人拍到了白羽和高峰带着『萌萌宝』逛街的照片,并放了上网。照片里看到高峰抱着宝宝,白羽则在旁边逗宝宝玩。有网友在白羽的社交平台留言,想求证他们的关系。有人还直接询问,白羽是否跟人同居诞下女儿。对於这些提问,白羽没有回应,而公司的回答是,这是白羽的私事,不予置评。   突然之间接收到这麽多有关白羽和小女孩的信息,柏翘有点消化不来。高峰,他从小就认识,是爸爸的好朋友,柏翘估计他一早就认识白羽。到底他们是不是情侣呢?上次在电话里听到的那把男人的声音是不是他呢?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是白羽的女儿?小孩子像是一岁多两岁的样子,如果是白羽的女儿,照怀孕的日子算,难道……他满脑子的疑问,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柏翘还没问,高峰已经被几位好友抓去酒吧逼供了。   酒吧里,家杰、明辉、成德和高峰坐在沙发上。第一轮碰杯之後,高峰就被明辉和成德追问,家杰则坐在旁边微笑着看戏。   『高峰,你这下子厉害了,成网红了,大家都有兴趣知道你和画家的事。甚麽时候好上的?连孩子都生了?』明辉和成德拉住高峰审问。   『没有的事,别看网上的资料乱写。』高峰摆手连连否认。   『那为甚麽跟人家三人行?还被人拍了不止一次。』   『跟朋友一起,有甚麽奇怪?这个画家,你们都认识。』高峰不住地招架。   『谁呀?我们都认识?』他们好奇心起。   高峰扫了家杰一眼,见後者没有甚麽特别的表情,便说:『不就是小学妹周子琪罗。』   『哦,难怪老觉得那个画家像在哪儿见过,样子这麽熟悉。』两个人像如梦初醒一般。接着,他们突然记起,周子琪曾经是家杰的女朋友,这是他们後来才知道的。随即转向家杰,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家杰马上挡了回去:『别看着我,我好久没见过她了。』   两个人见家杰平时比较酷,也不敢跟他开玩笑开得太过分。高峰就不一样,跟他们玩得较为随便,所以他们继续捉住高峰不放。   『老实说,你跟她甚麽关系?那个小女孩又是谁的?』   『这是人家的私事,我怎能代答呢?有机会我安排你们见见面,你们自己问她。』高峰又耍出一招。他知道白羽未必肯见人,果真当着白羽的面,这两个人也一定不会这麽放肆地问人家。   『你有种,见了我们都不老实。这餐酒,你请。』两人问不出个情况,只好放过他。   反而旁观的家杰听得心里惴惴不安。高峰否认他和白羽是情侣,到底是真是假的呢?他最担心的是,如果那个小女孩是白羽的孩子,而孩子又不是高峰的,那会是谁的呢?他想着都头皮发麻。   明辉和成德先行离开,剩下家杰和高峰在酒吧里继续喝酒。   家杰问高峰:『现在只剩下你跟我,你老实跟我说,那个小女孩是不是白羽的孩子?』   高峰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当事人,不能回答。你自己问她好了。』受了白羽的嘱托,谁也不能说。   『你帮我约她见面。』家杰说。   『我还是那句,她见不见你,不是我可以控制的。』高峰还是慢条斯理地说。   家杰见他滴水不漏,於是说:『你知道,我要得到她的电话号码并不难。不过,如果洁怡收到了风声,她一定急於去处理,到时候,我怕又会伤着白羽。你告诉我,起码我会制止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家杰,人家都不愿说,你为甚麽还要穷追猛打呢?她选择不说自有她的道理。如果不是,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是,你们打算怎麽样?人家也没让你们谁谁谁负责任,你着急甚麽呢?要是你对她还有几分情意的,你就别逼她,让她好好过生活,行不行?你要制止的事,你一定有办法做到。』高峰神情严肃地说。   家杰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那杯酒,而後点点头,说:『明白了。』他明白高峰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了。   为了知道真相,柏翘决定回来一趟,直接向白羽求证。查到她第二天在大学有个讲座,他没有预先约她,而是去演讲厅门前等她下课。   怕错过时间,柏翘提早在那儿等候。两年多没见,想到等会儿会见到白羽,他的心里突然感到十分紧张。   到了结束的时间,大批的学生从演讲厅出来,一会儿之後,人潮就疏落了,白羽差不多是最後一个走出来。附近的学生跟她说了『再见』就各自离开了。   白羽快步走出演讲厅大楼,横过校道,向着对面停车位走去。柏翘跟在她後面几步的距离,白羽没有看见他。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七人车,门开着。白羽在车子附近站住,有个男子抱着个小孩子向她走来。小孩子一见她,就眉开眼笑地向她伸出双手,嘴里还喊着『妈妈,妈妈』。小小的人儿在那个男子的怀里,手舞足蹈的,像要蹦出来一般。   白羽笑着把她接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问:『皓悦是不是想妈妈了?』   小人儿使劲地点点头,双手抱着妈妈的脖子。男子在旁边笑着说:『你看你女儿,少见你一阵子都不行,刚才一个劲地问我甚麽时候才能见到妈妈。我没办法,只能带她出来走走。』然後,他又去逗小女孩,『皓悦,爹爹抱,好不好?』   小女孩笑嘻嘻地搂住白羽的脖子,表示不愿意。他们三个说话太投入,竟没人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柏翘。柏翘把这个乐融融的温馨情景全看在眼里,他们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小女孩果然是白羽的女儿!旁边的男子就是高峰,他自称是爹爹?柏翘急於解开满脑子的疑团,顾不得许多,他喊了一声:『白羽!』   循着声音,几个人转头看向他,白羽一见到他,明显地神情错愕。如果不是呆住了,白羽可能会抱着女儿逃跑,柏翘想。   高峰首先反应过来,笑着应他:『柏翘,这麽巧,在这里碰见你。』   这时白羽才回过神来,向柏翘微微一笑,点点头。   柏翘慢慢走过来,说:『峰哥哥,你好。真是巧,我来这儿有些事要办。』   柏翘一直走到白羽面前停下,看着白羽怀中的小女孩,笑着问道:『这就是萌萌宝吗?很可爱哦。』   白羽不由得一阵紧张,勉强地回答说:『是。』   这时,小女孩已转过头看着柏翘,扑闪着一双满是疑问的大眼睛,好像在问:『这是谁呢?』   『谢谢你愿意割爱,让我得到那幅画。她是……你们的女儿?』柏翘不动声色地问了这麽一句,眼睛扫过高峰。   白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反倒高峰笑了笑,说:『不是,别听传言乱说,我没有这个福气。我是她的谊父。』   听他一说,柏翘顿时全身松下来,脑子里已经烟花乱飞了,不过他心里却忍不住骂道:你这个女人,做的好事,害我这两年食不甘味,度日如年。   高峰和柏翘一问一答,白羽完全没有插嘴,只是额头上全是黑线。柏翘这麽聪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差揭底牌了。   谁知,柏翘并不急於翻出答案,他若无其事地笑着问小女孩:『你叫甚麽名字?』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我叫徐皓悦。』   『很好听的名字哦,徐皓悦。』转向白羽和高峰,『好了,不打扰你们,我走了,以後有机会再聊。』   高峰在旁边说:『皓悦,飞吻。』   皓悦很听话地向柏翘送了一个飞吻。柏翘笑得阳光灿烂,回了她一个十分响亮的飞吻,把小人儿逗得咯咯地笑。    ☆、等待   那天见到柏翘,白羽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也没有想过要继续隐瞒,不过瞒了这麽久,要说出来也不容易,她只能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白羽估计柏翘应该已经猜到皓悦的身世了,她不明白,他为甚麽不直接把答案说出来。   距离那天的见面已过了几天,柏翘没有再找过她,她的生活跟见面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她想:或许他也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已到了尽头,不可能重来,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一样,自己不再是他梦中的女神,而是父亲的旧情人,这种感觉确实是天差地别。或者他也认为她没能摆脱往事的牵绊,才会刻意对他隐瞒女儿的事情,他理解她的心事,尊重她的选择,所以才回避了这个问题。总之,现在摆明他是希望整件事平静地过去,包括他有个女儿的事实。   白羽虽然心里感觉不是滋味,但她认为她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不闻不问,装作不知也好,起码保存了她的颜面,总比问她需要多少赡养费要好吧。   一个星期之後,白羽收到一封电邮,是柏翘寄给她的。电邮很简单,只写着:   白羽:   分开以後,我从来没放下过你。你信不信也好,我一直都在那里。为了让你能重新接 受我,我会在开始的地方等你,等你把往事放下,等你来找我。我会用余生来补偿你。   柏翘   电邮是两天前的。突然收到这样一封电邮,白羽的心里颇为忐忑,既是惊喜,又感到慌乱。惊喜是因为她的感情得到了回应,慌乱的是,已经离开了,还可以回去吗?逝去的如流水一般,牵挂的只是往日的岁月和情怀,回去已是另一番景象。现在的生活不悲不喜,虽然心里还有根刺,拔不去,碰到了,还是会疼,但它留在心底,不碰它就是了。白羽估计,柏翘之所以重提旧事,可能只是因为那天见到皓悦,知道皓悦是他的女儿,按道理说,他总不能没一点表示吧?事情对他的心理也是有冲击的,如果说要对她负责任,她一定不愿意接受;如果说重新开始,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白羽回了一封简短的电邮:   柏翘: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是我的选择,你无需愧疚。无论发生过甚麽,生活仍然要继续。我已经不在那儿了,请你把往事放下,离开继续前行吧。我不会来,你不要等我。 白羽   打好之後,她狠了狠心,摁了发送键。   回了这个电邮之後,白羽再没有收到柏翘的信息,生活表面上回复了平静。   三个月过去了。在大学的校道上,刚下课的白羽见到了特意等她的洁怡。洁怡提出到咖啡室坐一坐,有话要跟她说。   她们在咖啡室坐下,洁怡直接对她说:『徐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有甚麽事吗?』白羽不解地问。   『三个月前,柏翘写了封信向我们辞职,然後就不知去向,他没有告诉我们他去了哪儿,我们没有办法跟他联系上。他的电话也关了机。我们找了他差不多三个月,都找不到他。』洁怡这样一个镇定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也让人感觉到她的着急。   『我可以做甚麽呢?』白羽心里也是一阵紧张,她看着洁怡问。   『相信只有你才知道他在哪儿,他说他会等你。』洁怡说。   『我不知道。他确实发过电邮给我,说他会等我,但我已经回绝他了,之後我们再没有联系。』白羽说。   『他一定还在等你。找不到他,我真的很担心,既担心他的安危,又担心他会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你也是人家的妈妈,这种心情你会理解的,是吧?』   洁怡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反而白羽有些惊愕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再想想,她知道又有甚麽奇怪,只是,白羽没想到洁怡会沉得住气。   白羽笑了笑,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确实毫无头绪。』   『我相信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难道你可以任由他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而不顾吗?』洁怡拿起手机,在上面摁了一些键,然後递给白羽,『这是柏翘写给我们的私人邮件,你看看。』   白羽接过来,盯着屏幕看了那封信,这是柏翘写给妈妈的:   ……   她是我年少时的梦想,现在仍然是,我从来没放下过她。我理解您派我到国外工作的用意,但对我不管用,我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可能真有天意,让我爱上了一个我没出生就对她负疚的女子,上天要让我用这一生去补偿她,去守护她。事业对我很重要,但是她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经历了这许多,白羽一定不会轻易答应回到我身边。为了表示我最大的诚意,我会在起点等她,直到她重新接受我。   妈妈,请原谅我的不孝顺,我知道您最疼我,不要为我担心,我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   ……   白羽看完之後,把手机递还给洁怡。   洁怡观察着她的表情,问:『怎麽样?知道他在哪儿?』   『他还在泰国吗?』白羽问。   『是的,他没有离境记录。不过,我们派人去了不同的城市找过他,他以前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他是刻意避开我们的。所以只能请你去找他。』洁怡说。   『你不是很反对我们来往的吗?』白羽说得像是不经意。   洁怡叹了口气,说:『经过这麽多的事,兜兜转转的,我也想通了,确实不应该这麽执着。以前我对你说过一些过头话,请你不要记在心上。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请你原谅。』   这些迟来的道歉由洁怡的口中说出来,白羽并不感到诧异,因为现在洁怡最希望的是尽快找回她的儿子,能帮她找到柏翘的,相信只有自己。   白羽无奈地一笑:『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是我去找他,怕会引起他的误会。即使让我找到他,我还是那一句,他还是会失望。』   『为何要对他如此决绝呢?难道你希望他放弃所有的东西,躲起来自我惩罚吗?错不在他,他是无辜的。如果真要受惩罚,那也应该是我。』洁怡说着有些激动。   『陈太太,我也不愿意见到他这样。只是我们的关系很别扭,我和他在一起,只会影响到你们家人的关系。何况,这道坎我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可以跨过去,所以我不希望给他一个假的希望。』白羽这次很冷静地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如果你担心自己没能跨过那道坎,那你又如何面对你的女儿呢?我猜得不错的话,她也是柏翘的女儿,她跟我们有血缘的关系。』   洁怡终於说出来了,白羽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她会这样说,她生硬地回应道:『她是我的女儿,跟你们没有关系。』   『我这样说并不是要和你争抢些甚麽。这件事我和家杰一早已知道,我们不说,是尊重你的选择,不想带给你压力。但是我说的也是事实,孩子的身份,你最清楚,你面对她,也是面对着你的过去。』洁怡态度坦诚,她要提醒白羽不能再逃避。   白羽无言以对。   『如果可能的话,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也算是给柏翘一个机会吧。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人,不要因为自己的固执而令生活过得不圆满。』想不到洁怡对这件事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反而劝说白羽重新接受柏翘,是因为儿子坚决的态度?还是因为有了皓悦?   『能让我考虑一下吗?』白羽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   『当然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好吗?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得到幸福。』洁怡把手盖在白羽的手上,她说这句话时全无锋芒,就像一个平凡的母亲一样。    ☆、圓滿   两天後,白羽答应了洁怡,她会去泰国找柏翘。   白羽不知道,其实柏翘在见到她的第二天就已经约了高峰见面。   在酒吧里,柏翘和高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柏翘一见到高峰就说:『峰哥哥,不用我说,你都知道我找你做甚麽了。你告诉我,皓悦是不是我的女儿?』   高峰只是看着他笑,慢慢才说:『如果她是你的女儿,你打算怎麽样?』   『如果白羽愿意,我还是希望和她结婚,给皓悦一个完整的家。』柏翘说得很诚恳。   『你真的能放下以前的事?不要因为有个女儿,就勉强地走在一起。白羽不需要负责任式的婚姻,这个你知道吧?』高峰对他说。   『我当然知道,要不她也不会选择隐瞒,她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我曾经说过我不会为了亲生儿女而结婚,现在也一样,我要结婚也是因为她,不为别的。』经过了深思熟虑,柏翘清楚自己需要甚麽。   『那很好,你还犹豫甚麽呢?』高峰问。   『我不明白她想甚麽。她把女儿生下来,就是说已经选择了面对,但是我觉得她刻意避开我,难道这仅仅是对感情没有信心?还是有别的想法?我想不通。』柏翘把自己的疑虑坦白地说出来。   『同样,她也会不明白你对她的感情。夹杂了这麽多层的关系,难道她不担心大家仍然无法面对的吗?』高峰反问他。   『这两年,我想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想要甚麽,所以我不怕去面对。反而是她,她把自己的心看得太紧,我不得其门而入。现在最重要是打开她的心扉,让她重新接受我。』柏翘说。   高峰笑了笑,掏出手机,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他在手机里翻找出一张照片,递给柏翘看。   柏翘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一张纸,纸上随意地写了一些字,他认得是白羽的字迹,上面写着:皓悦,无言之说,只用真心,这是我最深情的告白。柏翘读了几遍,嘴角不禁露出一个怎样也掩不住的笑容。原来皓悦的名字是这个意思,难为她想得到。   这是高峰在白羽的书桌上无意中看到的,他偷偷地拍了下来。他终於明白了她的想法,因为她不知道柏翘对她的感情,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面对,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藏在女儿的名字里。当高峰明白了柏翘对她也是情深一片时,他觉得应该让柏翘知道。   白羽登上了飞往清迈的飞机,她估计柏翘应该在那儿,所以她订了上次住的那家酒店。   在旅途中,她想起了上次跟柏翘一起过来的情景:他在飞机上如从天而降一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制造惊喜;他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在古城游览,他们靠得很近,第一次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带来的暖意;也是在这里,他们一起放水灯,第一次接吻。想到这些,白羽觉得她的决心渐渐地坚定了,她决定要跨过前面的沟壑,再一次跟随自己的心意往前走。   入住酒店的时候,她特意问了有没有一位叫『陈柏翘』的客人,如她所料,柜台小姐查了一遍之後,回覆她说没有。她也知道,如果在酒店能查到他的名字,他的妈妈就不会找不到他了。   白羽办了入住手续,随自己的喜好安排行程,她知道,只要她在这里出现,柏翘一定会找到她的。   她换了一套泰式风情的连衣裙到附近闲逛,然後又回到酒店吃晚饭,晚上留在酒店没有出去。   之後的三天,白羽继续自己的行程,在城内穿街过巷,跟着上次走过的路线在自己脚步能及的范围内走了一遍,走走停停,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当日同游的片段。她在这里已经第四天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念他。每天傍晚回到酒店时,她都希望见到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且告诉她,他等她很久了。但是每天回去,大堂里没有她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走去服务台询问有没有人找过她,得到的答复是没有。晚上,她在房间里等他,而门铃却没有响过。她已经来了,为甚麽他还不出现呢?他会不会等得不耐烦,已经离开了?他们还是要错过,难道已缘尽於此?   第五天傍晚,她来到了上次放水灯的湖边,静静地伫立着,凝视着那一潭碧水。记得那天湖边站满了人,人们都带着一脸的虔诚和喜悦在湖边放水灯。白羽这时彷佛见到了水中盛开着的莲花,金光闪闪,像极了落下了一湖的繁星,轻轻荡荡。沿着湖边缓缓走去,最後停在那一片树丛边。太阳已完全落下去了,一阵阵凉风吹过,吹着她的裙摆轻扬。她站在那儿,抬头望向夜空,那日的烟花就在夜空中绽放,映红了她的脸庞。她闭上眼睛,聆听着烟花在空中绽开的巨响,感受着一朵一朵烟花飞向天空的热烈和奔放,她的心就像烟花一般,渴望着拥抱紫蓝的天空。   当她张开眼睛时,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微笑地看着她,她没有讶异,她也向着他微笑,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互相凝望。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那个人说。   『为甚麽你这麽肯定我一定会来?』白羽问。   『因为皓悦这个名字。』那个人回答。   『我不明白。』白羽疑惑地看着他。   『无言之说,只用真心,这是我最深情的告白。』那个人得意地说。   『你怎麽知道的?』白羽惊讶地问。   『因为我的心留在你那儿了。』   她笑了,『我怎麽不知道呢?』   『因为它跟你的心已经连在一起,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了。』那个人温柔地笑着。   『那我还给你好了,免得你成为无心之人。』白羽撅着嘴说。   『你跟我一起,我不就是有心人了吗?』那个人厚着脸皮说。   『如果我不来呢?』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等我一辈子?』   『嗯,等你一辈子。』   白羽促狭一笑,『那你就在这等吧。』说罢转身要走。   柏翘一把拉住她,把她抱在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来了就不要走,你就这麽忍心让我一个人吗?』   看着怀里笑意盈盈的她,柏翘俯下头,给了她一个甜蜜而悠长的吻。   之後的事就不用多说了,也是最老土的童话式结局,柏翘和白羽一起回去,跟皓悦一家三口,从此过着幸福地生活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